“嘎吱！”
助手脚下猛踩。
急转急刹的吉普车在沥青路上轧出弯曲的黑痕，险之又险地躲过逆行飞驰的轿车，却在速度为零前一头把道中横着的皮卡车厢顶得凹陷进去。
躺在后座、伤口受过简单处理的高嗣人对抗不了惯性，整个人掉进前后座椅之间的空当，我在副驾驶上虽系了安全带，也免不了一瞬惊恐。
紧接着背后不远处是碰撞加连环追尾，金属和玻璃崩坏的巨响混合着电子鸣音，宣告这片街区的交通彻底瘫痪。
后视镜里，三三两两的红眼病从变形或侧翻的车辆中爬出，流着血成群结队地包围过来。
我们就像变成了全民公敌，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但也不是，更多无关人士在远处聚集，还有的掏出手机乱拍一通。
助手揉着额头连续换挡，退了几米后发动机轰然作响，在巨大的颠簸中居然驶上了人行道，扬长而去。
还能这样操作？
“这一带你熟吗？”快开到路口时，她凝眉道，“熟的话指条路，别太偏僻，容易被堵死。”
“往前先左转——你不是本地人吗？”
“不。”
到底是还是不是啊？算了不管了。
“进这里。”我用手指了条支道。
这时又有车子靠近，从小镜一看就知道司机的眼睛是红色的。
变道、加速。
趁封锁还未形成，又穿过一片街区。
雨刮似乎在上次撞击中卡住，前窗的水滴成股流下，受风匀开。
一时间视野里好像没有了敌人的踪影，但助手还是面目冷峻。
果不其然，再行一段距离，前方的路口已经是一片混乱。摩托和汽车无规则地占据全部通行空间。一群红眼病在街上行走，乱挥着钢管等，逼退过去要个说法的普通车主。
无法行动的车队隔着一段距离就能明辨，不少人在外面打着电话。
这阵仗没有一段时间是准备不出来的，由于我们的去向很难提前预估，这意味着这类封锁很可能是大规模的。
秩序形同虚设。
精密的罗网步步紧收。
“没必要换方向尝试了，”助手果断掉头，“车路已经断了，过一会儿步行的教徒估计也会扫荡进来。”
“弃车吧，趁那帮红眼病还远，找个地方藏起来。”我观察着四周，提出建议，“周旋的空间还是有的。”
“赞同。不过下去的人只有你们。”
“喂，我带着这么大个人可打不过那群红眼病。”
“这个给你，”助手抽出带血的匕首，“不过这只是最后的保险——被发现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输了。”
“武器我自己有带的。”我嘴上拒绝着，瞥了眼她的腰间，最后还是没提枪的事，而是问起别的：“话说你真的没关系吗？”
我指的是她独自在车上吸引敌人视线的事。
一般来说，让同伴承受火力，自己带昏迷者躲藏似乎有些不义。不过目睹了助手干净利落的战斗，纠结这些似乎没什么意思。
话说正常助手的工作里有这些吗？
没察觉我疾驰的想法，她目不斜视：“记下我的联系方式吧。”
“……嗯。”
最终助手用车子挡住狭窄小巷的入口，我悄声下车，再次背起高嗣人，拐进某处小院。
毫不停留，车子开走了。
※
这里说是小院，其实是两排楼房之间的空间。都是多年前修建的红砖居民楼，前面的兼有半死不活的商家租用，后面的则单纯用来住人。
至少在目力可及的范围内没有红眼病了。
回想起来，我仍感到一阵后怕。
短时间内能调动的、位于附近的信徒就有这么多，总数究竟能到达什么地步？
恐怕在全城人里的占比，也是个能到达小数点前的数字。
尽管早就有了预期，我还是为“怪物”的肆无忌惮而胃部抽紧。
看了眼时间，才不到10点。
在建筑物与社区外墙之间的空地铺上车里找到的塑料布，我放下高嗣人，拿出两张染血的纸。
之前上演公路夺命，我紧抓座椅还来不及，哪有余力看这个，现在才找到机会。
A4规格，被笔触划破了几处，血干掉后显得皱巴巴的。蓝黑色的钢笔油墨也因为浸水而晕开来，使得字迹的辨认极为费力。
其中一页全是关键词和没头没尾的句子，和呓语没什么差别：
“非人。
不可能出现在人类精神中的心象。
我错了。
何等庞大，取自哪里？
不是聚合体，被它当做燃料。
吞噬。
化为己用。
绝望，无边际的绝望。
黑洞。
驱使着绝望的，在那之上的恶意。
被欺骗。
断片。
啊，是啊，已经没有救赎能够拯救你们了。”
那场精神的战斗，记录者终究只窥见了最浅层。
简单的心灵信号被具现成常人可感的图景，其中信息已经损失了一层。更深更高的波动更是只在灵魂中留下印痕，不屑于让我笨拙的大脑瞻望，在记忆殿堂中雁过不留痕。
除非更敏锐一些……
在那超出我感官理解的深层对决中，高嗣人到底看到了什么？
他的话似乎另有所指。
我总以为这几天自己经历了很多，向着最终真相一步步靠近。可现在才发现，我什么也不知道。
翻到第二张。
这上面似乎记述了某个神秘仪式。
“……时辰已到时。
布设投射密仪学纯净的开放空间。
按原始第六变式刻印素材。
无需咏唱……
……受术者在仪式开始后无法离开阵图，否则会引发术式反馈性崩塌。
可借助XX禁术，将此限制及前述副作用转移至受术者直系一代血亲承担……”
这是从“怪物”那里偷到的信息吗？
更多的笔迹不是没有，却被反复涂画，似乎高嗣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读到了什么。
即便如此，这事也让我禁不住咋舌。
尤其是看到最后一句话后：
“我成功了，它不知道我读到的具体内容。”
直面怪物的本质，从那玩意说不上是不是心灵的地方盗取情报，甚至设置骗术，营造信息优势。
我真后悔当时没问一句高嗣人的能力级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