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
呼吸声。
芳香。
就如事先说好的一样，在牧师简短的发言之后，大量散发着奇异幽蓝的小瓶子被分发到了每个人手中，来者皆有份。
当那几个一直跟在牧师身边的资深信徒打开一个个木箱，露出若隐若现的幽光时，原本看起来缄默寡淡的受洗者们立刻目不转睛地死死盯去，毫无自觉地发出粗重的喘息。
我怀疑“神启”有成瘾性。
哦，怀疑只是保守的说法。眼前的场景已经是凿凿铁证。
但与我认知中以科学方式作用于中枢神经系统的各类药物相比，“神启”的效果又明显不同。
它本身另有自己强大的功能，致瘾相比起来，只是微不足道的副作用而已。
牧师说初次使用“神启”，单独服用是无效的。必须佐以相应的咒文，才能打开天国的通道。
我随着人群仰头，紧紧握住瓶子，用手掌遮挡透明的瓶壁，假装吞咽。
下一个环节是跟随牧师的步调，开始吟唱。
他一出声，我就觉得不对劲。
那咒文好似不来自任何人类已知的语言，一个个晦涩的音节拼出古怪的抑扬顿挫，有时甚至让我怀疑那是否真的能被称之为声音。
就是这样的一串东西，却被下面魔怔般的信徒们一字不差地复刻。
狂舞的枯燥的重叠的错位的怪声浸泡着感官，我觉得全世界都在扭曲发皱。
像被扔进了洗衣机甩呀甩，正着来一遍反着再来两遍。
我稍微做做嘴型，艰难地坚持着不发一声。
念了不会有好事发生，故意念错更是不知会发生什么。
可那字符像是在撬开我的嘴巴，钻进舌头肆意蠕动，在口腔中盘旋着在我耳边发出亲密的絮语：
快念啊，就差你了。
可越是这样，就越不能念。
我反应过来时已经是一身冷汗，紧咬牙关，痛苦地弯下腰来，在站得笔直的人堆里无比明显。
完了。
都饮下了“神启”，好像不能装作肚子痛了。
这下要被发现异常了吧？
怎么办？
可直到不知何时吟唱结束，都没有一个人向我投去哪怕一瞥。
结束了吗？
小心翼翼地抬头，我侥幸的神色僵在脸上。
我看到——红色在摇曳。
你见过海浪吗？
更确切一点，见过风吹过秋天高壮金黄的麦田，卷起层层麦浪吗？
要比喻的话，就是这么回事。
好像有根不规则的红线在人群中一划而过，所到之处，便是微渺的红光。
连闪烁也称不上，只是窥探着，延伸着，在波及到的每一个人眼底留下血红的痕迹。
此时连台上高高在上的牧师，也与底下的信众们没什么区别。
狂热地高呼着神明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不曾终止。
但那也是个即使听到也无法理解，更无法转述的读音。
不过没关系。
我私下里把它称之为——
怪物。
※
集会结束后，我离开了仓库却没有回到旅馆。
在工厂之中林立的建筑间悄无声息地移动。
记得第一次集会时，受洗者在展现药效后，暂时被从仓库的另一扇门请出等待；一箱箱“神启”，也是由资深信徒从那扇门搬来。
我绕过仓库，向门后的地方走去。
那扇门后是一片水泥地，再往后则是狭长而高的厂房，门口果然有两个信徒看守。
厂房的窗户设在最顶端，我的身高不够，探查不能。绕了个大圈子到另一边，则只发现锁着的后门。
似乎是没有能做的事了，但我还是没有离开。
在附近的车棚里将手机亮度调低，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一边查看起通讯频道。
经过前期观察和一系列资料搜索，扶摇和秋葵发现森林公园里的目标地点其实另有玄机。
那里是一处几十年前的战争时代留下的，早已废弃的防空设施的所在地。
可以猜测，黑袍人组织也许对那处防空设施进行了相当程度的利用，构建了由地上部分和地下部分共同组成的阵地。
这也意味着他们的规模可能比想象中的大得多。
9966和幽影那边则进展不大，但他们也在执行自己的思路。青乔制药的探索价值，将在今夜过后一锤定音。
浏览完历史信息，我把参加这次集会的见闻原原本本地上传，并附加上我对这次任务的各种猜想。
之所以在这个节点分享情报，是因为接下来我要有一番操作。
其中任何差错，都可能导致严重的后果。
我承认我着急了。
一幕幕邪异的场景在我的心中敲响了警钟。
让我从灵魂开始颤栗。
时间不多了，直觉鸣响着。
我决定走一着险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如果我在今晚死掉，我希望向队友提供尽可能多的情报。
当然，我绝无赴死之意。
这只是在面对未知的危险，安全感所剩无几时必要的保险。
消息发出，没多久就有了回复。
幽影：「你那里好恐怖啊。」
局内人：「确实。」
幽影：「明天我来支援你吧，我很厉害的！」
我道了声谢。
忽然远处有铁门扭动的声音传来，接着是脚步声和谈话声。
我连忙关掉手机，借助外面的路灯光，看到五个人走出工厂，还把大门锁上。
有一个人进入了汽车，还有两个骑上了摩托车，另外两个则徒步离去。
我藏在车棚里不能行动，结果被关在了工厂里面。
好家伙。
问题是走出去的人里，没有牧师。
难不成他就住在工厂里，饿了渴了就喝“神启”？
不过牧师的危险级别过高，不是我今晚的目标。
根据我的观察和散会后听到的内容，受洗者在药效过去以后，在身体上和普通人没有明显的差别。
我将会控制住一个这样的“普通人”，断绝他饮下“神启”的机会，采用必要的手段，从他口中获得更多信息。
为了减少暴露的风险，我会隐藏身份。
同时为了获得有价值的情报，第一个目标，就是进入过狭长厂房的资深信徒中的一个。
※
以下动作，非专业人员请勿模仿。
我来到工厂的带尖栅栏旁边，待所有人的视野消失后，两三下翻到了另一边，向徒步离开的两人中较瘦弱的那个走去的方向追踪。
转过一个弯，他的背影就映入我的眼帘。
我是说，请勿模仿的部分，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