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我说闺女,你总算是回来了,饿不饿啊?”
秦霁青和秦澈刚出现在秦家大门前,不要说檐廊,连台阶都还没碰到呢,秦仲外就从门内冲了出来,奔到秦霁青面前,关切地问道。
“爹,我和二哥一起呢,怎么会饿着。”秦霁青心觉好笑,自己都多大的人了,怎么爹还把她当小孩子似的对待。
“那不好说,他就那点俸禄。”秦仲外撇嘴说道,随即拉着秦霁青往大门内走去。
“爹,我跟二哥说好了,要去他书房取些东西的。”
“秦育文,你一会把东西给你妹妹送过来。”秦仲外并未理会秦霁青的挣扎,而是冲着秦澈命令道。
拿着薄薄三册话本的秦澈回到书房,刚一推开门便看见书案上放着的两封书信。
一封是现任苏州州府通判的同年来信,其信中书,因不宜铺张寻访,故所得消息均来自坊间,画中之人未曾有人见过,但有一年逾七旬的老翁回忆道,其少时居住在城外聂村,曾有一貌肖画中之人的寡妇短暂逗留过一些时日,问其时间,老翁回,约为建隆元年,之所以至今难忘,实为此女风姿绰约。
秦澈在心中暗暗计算,建隆元年,即便年龄再少,今年也已花甲,但这字里行间,仍能感受到老翁的难以忘怀,那此女的年龄只会大,不会小。
第二封就显得有些不正经了,对方在秦澈的姓名旁画了数粒红豆,待秦澈拆开信封展开信笺,跃于眼前的是日前随信寄去的女子画像,对方不仅寄了回来,还添了颜色并在画像旁写着“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秦澈将画像扔到一旁,除去画像,这信足有三页,秦澈读至第二页时,握着信笺的手已爆出青筋,满满两页纸,写满了对秦澈的思念之情,和对秦澈独自返乡弃他一人独留东京的凄苦哀怨,好在,还有第三页,那上面总计五个字“云海坊”,这个秦澈知道,是国内知名乐坊,另一个则是“韩通”,这个秦澈自然也知道,一个脾气暴躁的前朝将军,可这与今朝乐坊有何关系,总不会教过他们如何搭建亭台楼阁吧。
但秦澈丝毫不敢怠慢,虽然信的内容确实不正经了一些,但秦澈清楚,这写信之人绝不是个会拿人命开玩笑的人。
如此,秦澈在心中盘算了一下,他决定去路家拜访路景东。
秦霁青以为秦仲外是担心自己在外没吃好,才会急匆匆地将她拽进门,哪里料得到对方会将她一路拽回了东院。
秦霁青的小院设计同秦澈的不同,院内有座外观精致的两层小楼,一楼是用于平日会客以及休闲读书的地方,二楼是卧房,外部延伸出的挑廊正对着下面人工开凿的池塘,院中装饰也颇为精心,池塘旁搭建了一座四角凉亭,花圃中的花也由花匠根据四季气候维护,保持四季常新。
“爹,你渴不渴。”秦霁青将秦仲外扶到桌边坐下,倒了杯水递了过去,问道。
“霁青,你坐下,为父有话要问你。”秦仲外接过秦霁青递过来的茶杯,将它放置在一旁,严肃说道。
秦霁青甚少看到秦仲外这般模样,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赶忙问道:“父亲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秦仲外点点头,指了指堆在桌上的十几张帖子,说道:“这些是你大嫂让我交给你的。”
进屋那会秦霁青便已看到这堆东西,当时就觉奇怪,自己早上出门时桌上并无这些,怎的出门逛一圈,竟就凭空冒了出来,秦霁青随手拿起一本展开,一位手持折扇的翩翩少年映入眼帘,而旁边则是他的姓名、年龄、籍贯及一些个人爱好,看来,这是大嫂帮她挑选的相亲对象啊。
秦仲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家女儿的表情变化,发现秦霁青并未露出不悦之色,甚至看得还颇为认真,虽说这内心有道不出的五味杂陈,但还是继续说道:“你今年也已双十年华,为父倒是希望你能一直留在身边,可这也要看你的意思,若你想嫁人,为父自是希望能替你谋得一个才貌双全的,而这些,都是你大嫂选中的今年新科进士,让我带回来给你看看。”
“哦。”
哦?秦仲外表情一怔,这丫头就没有什么话要问我?难道她就不想在家中多留几年陪陪她的老父亲?她就舍得把自己嫁到东京,不对,这些乱七八糟的男人还得被外派到各路去,如此霁青便要跟着一起舟车劳顿,风餐露宿,万一再路遇匪徒,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酸书生,没准还得自家闺女来保护……
秦霁青看着秦仲外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眉头也是愈发深锁,以为他是身体不适,忙伸手轻抚他的背,关切问道:“父亲可是哪里不适,要不要去请大夫?”
“霁青,你告诉爹爹,你可想嫁人?”
“啊?”秦霁青被问的一头雾水。
这帖子是你放过来的,嫁人选婿的话也都是你说的,这会你突然问我想不想嫁人,这让人如何回答?
秦霁青琢磨片刻,说道:“我若还想在家中多留几年,不知父亲可会嫌弃?”
秦仲外紧紧握住秦霁青的手,眼角噙泪哽咽说道:“我就知你必定舍不得爹爹,爹爹又何尝想你嫁人,但你二哥已与陈家定了亲,万一日后我不在了,那陈沁怡薄待你……”
看着越说越伤心的秦仲外,秦霁青内心不知该喜还是该恼,心里暗道:我有那么难嫁出去吗?但嘴上只能无奈安慰道:“陈家姑娘是个本分善良的人,自是不会薄待我的。”
“哼!她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她那哥哥,小时候还欺负过你。”说到这,秦仲外似又想起什么,愤愤不平道:“想你及笄那年,陈家小子竟还恬不知耻的托人上门说亲,幸好被我打出去了,你看看,这才几年,不说外面养着的,房里就纳了四个妾。”
秦霁青略感疲惫,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比同二哥一起寻那吕哲下落还累,但又不能赶自家父亲出去,唯一能做的只有继续安慰道:“即便陈家父子刻薄势利,哪怕陈沁怡日后也跟着转了性情,不是还有二哥嘛。”
不说也罢,说了秦仲外更来气,一掌拍在桌上,厉声喝道:“秦澈那家伙,想到他,我更气,也不知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你说,他同那陈沁怡见过吗?没有吧?”
那句“没有吧”是秦仲外向秦霁青求证的,可秦霁青哪里晓得,她又没十二个时辰都跟在二哥旁边,保不齐什么时候遇见,她不知道也是有可能的啊。
见秦霁青没反应,秦仲外在心里估摸了一阵,说道:“不对,你那会和陈沁怡在同一个教养嬷嬷那学习,秦澈怕你不适应,去接过你几次,许是那会遇见的,可那会陈沁怡才多大,十岁都没有,别说这样就看上了。”
“爹,您能不要一直说二哥坏话嘛,二哥应下这门亲事肯定有他的打算,您就别瞎操心了。”
他是你爹,还是我是你爹啊!这还真是,姑娘大了胳膊肘永远朝外拐!纵有再多的不情愿,秦仲外还是将一肚子的抱怨又给硬生生的吞了回去,换回一张笑脸说道:“我此次外出去了不少地方,路上也听到不少有趣的坊间传闻,你可想知道啊?”
而此时的秦澈正揣着满肚子的疑问坐在路家前厅,自是不会听见,也不会知道秦仲外正在秦霁青的小院里指天骂地,说他鬼迷心窍。
“我说贤侄,这韩通可是我爷爷辈儿的人啊!”路景东压低声音说道,本来他是想愤然站起指责秦澈的,可想想,这韩通是什么人,还是低调点为好。
“大人,建隆元年时,您都已经十岁了。”
“十岁怎么了!我十岁那会川蜀之地还姓孟呢。”
“怎可在小辈面前口无遮拦!”
门外传来的声音惊得路景东赶忙起身立正,整理衣襟端正衣带,作揖施礼道:“岳丈大人教训的是。”
秦澈也跟着起身敛衽,唤了声“恩师。”
元修述身着灰白棉麻道袍,单手负于身后,右手捻着胡须缓步迈入前厅,视线从路景东身上扫过,最后落在秦澈身上,和蔼说道:“怎的,今日就你一人前来啊?”语气竟略带失望。
“家父今日抵家。”
“哦,遥山可还好?”
“劳您记挂,家父身体健朗。”秦澈恭敬说道,心里却焦急万分,这才刚开场呢。
元修述虽年老但眼不花,眼前这两人的神情自是尽收眼中,不由觉得好笑,道:“育文今日前来意欲何为啊?”
秦澈用眼角余光朝路景东瞟了一眼,发现对方也正看向自己,就在二人用眼神交换意见之际,元修述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说!”
有人松气,自会有人紧张,就见路景东肃穆答道:“育文近日看闲书之时遇到些问题,逐来请教一二。”
“与那韩通有关的闲书,我倒也想看看。”元修述睨眼看向路景东厉色说道。
任由两人继续弯腰站于一旁,元修述自顾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那位置正好是方才路景东坐着的地方,继续说道:“这韩通对上也算得是良将帅才,既能戎装奋战亦能卸甲兴土木,你等可知这版图之内有多少是他的功劳,即便是那东京城也有不少他的手笔,工部的人根本无人能出其右。”
“那恩师以为,这云海坊与韩通可有联系?”若真能选,秦澈自然更愿向元修述请教的,便干脆就此挑开明说了。
“老夫并不认为两者之间有关联,但你们也该知,这韩家灭门之前有一子,与韩通性情完全不同,倘若一定要有关系,想必也该是那韩微吧。”话至此,元修述捋着胡须沉默了半晌,朝秦澈问道:“霁青那丫头对此事可有看法啊?”
啊?秦澈不知元修述为何有此一问,便据实答道:“此事霁青尚未知晓。”
“育文啊,我等看事过于刻板,易困于条框之间,若是那丫头,定不会如我们这般局限,有时,只有跳出限制,才能探得真相。”
秦澈不由在心中轻笑,是啊,让吕哲去找美人,可不就是她想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