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空出现的医书让陈沁怡不禁发出一声惊呼,恍惚间,竟渐渐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记错了,可她又十分清楚这书房对吕哲的重要性,所以即便十指从未沾过阳春水的她仍会经常进去打扫……如此,怎会记错呢!
那些浅浅的医药原理,早在年少之时庄南生便已烂熟于心,让陈沁怡去取不过是为了将对方从这房内支开罢了,而现下,他需要做一件更加重要的事。
庄南生迅速起身将房门关上,紧接着挂上了门闩,又再次回到床边将吕哲从床上扶起,将其身上的衣衫尽数除去,自己则坐在对方的背后,运力于指尖,在吕哲的背上来回指点,而行为路径,和指点位置毫无规律可循,此行为,怕是精通医理的大夫也无法明白。
穴位受到内力的侵入,立即起了不同的反应,须臾间,吕哲的背部出现无数道或青、或紫、或红的伤痕,就好似被人鞭打过一般,惨不忍睹。
面对仍旧毫无反应,甚至连眼皮都未曾颤动的吕哲,其身后的庄南生早已爆汗如雨,如此,面色却如死灰,而他的嘴角,似有一丝亮黑色液体正欲缓缓流出,可又立即被他吸了回去,他好像十分担心那颜色诡异的液体滴落在吕家,成为他来过的证据。
东厢到西厢不过数十步距离,走的快些,也就是眨眼的工夫,抱着医书回到西厢的陈沁怡不论如何使劲都无法推开那扇平日有些摇摇欲坠的木门,只能轻拍木门说道:“先生,书已取回,还劳烦您开下门。”
可连唤几声,屋内仍无反应,陈沁怡便走到窗边,而屋内,正对窗外的吕哲,背上那一道道密密麻麻的伤痕无情地冲击着陈沁怡的神经,惊得她任由怀里的那叠医书掉落在地,转身冲回到门前,堪堪抬手,屋内便传来了一丝微弱的声音,道:“小老与明贤的命就在此一刻,望姑娘耐心等待片刻。”
陈沁怡只能重新走到窗前,心急如焚又束手无策的她柳眉间凝成一个深深的川字,目不转视地盯着屋内的二人,生怕对方会对吕哲不利,可即便真的出手伤人,她也是无挽回之力的,无计可施的陈沁怡双手扒在窗格上,急得原地跳脚,眼泪也溢出眼眶缓缓地划过脸颊,掉落在地。
可看到下一幕的陈沁怡又差点尖叫出声,赶忙用双手捂住自己已经微微张开的嘴唇,而一双柳叶般的狭长眼睛则睁得溜圆,那位她一直唤做“先生”的老者此时竟突然变得年轻了不少,原先一头毫无光泽的花白头发也慢慢乌黑起来,只是那面色,头发黑一分,面色便愈发白一分,随后,老者的脸又由白转灰,最后那面色竟好似那河塘里的淤泥。
幸而这二人都是背对着窗口,所以那幕能惊得陈沁怡晕厥的画面,她未能得见,那就是庄南生的眼珠此时已变得如滚水煮蛋那般。
清和气爽的初夏,花园的池塘里开满了欲放的荷花,和暖的风微微吹起,送来荷花的香气。
可秦霁青无暇去欣赏这院中应景的花色,和感受这漫天的花香,只见她兴冲冲地跟在秦澈身后,眨眼的工夫,人又跑到了秦澈的前面,还不时回头催促道:“二哥,你走快点!”
今天对秦霁青来说,内心有种重见天日的喜悦!
秦澈看着秦霁青,对方脸上尽是即将冲出牢笼的欢欣雀跃,只能无奈地一声叹息,心里想着:此景若是被父亲看到,想必是要伤心的。
其实禁足尚未结束,今日只不过是秦仲外动了恻隐之心,自然也不是,而是秦霁青软磨硬泡,外加威逼利诱,才说服对方点头应允她今日随秦澈一同出门,前去吕家拜访。
当然,这里面秦霁青同秦仲外都有各自的小算盘在,秦霁青想第一时间收获陈沁怡看画时的表情,而秦仲外则担心秦澈与陈沁怡旧情复炽惹得自家宝贝女儿伤心,如果允许,他更想亲自跟着。
出门时,秦霁青郑重其事地向秦澈交代道,说他们此次出门是有正事要办,不能到处瞎逛,可一旦走出秦家大门,踏入闹市,秦霁青便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瞬间撞入其中,东窜西逛,几乎没有她不感兴趣的摊位,不过秦霁青有个毛病,就是只看不买,惹得被她抛于身后的摊主纷纷低声嘲讽,即便声音再小,却仍被跟在后面的秦澈瞪了回去。
“你应该不能吃吧。”见秦霁青杵在卖糖葫芦的小摊前留着口水,秦澈只能小声提醒道,没有办法,这几日秦霁青牙疼得厉害,脸都有些肿了。
秦霁青盯着糖葫芦,额蹙心痛地点点头,依依不舍地从摊前挪开,一步三回头,直到糖葫芦摊位彻底消失于可视范围,才哀叹着认真朝吕家走去。
“不知你们会来,我都没来得及收拾。”陈沁怡用衣袖擦了擦沾着些许煤灰的脸,略显狼狈地说道。
秦霁青笑着从怀里掏出帕子,又走到井边打了盆水,浸湿后递到陈沁怡面前,道:“姐姐真是厉害,换我,这房子估计已经烧成灰了。”
另一边,秦澈走到西厢去查看吕哲情况,脉搏仍似往常,只是,秦澈发现,当他伸手搭上吕哲脉搏之时,对方的眼皮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可当他凝目再看,对方又恢复了往日那副模样。
难道是他眼花?秦澈不禁疑惑。
“吕哲,啊!不是,吕明贤近日可有好转啊?”秦霁青不好意思地咬了下舌尖,改口问道。
陈沁怡笑了笑,道:“你若觉得‘吕哲’更为顺口,那就如此唤他便是,反正他横竖是听不见的。”
这言下之意是毫无变化?竖着耳朵听着门外谈话的秦澈,心中不免怀疑自己是真的眼花。
明明是别人的事,可听到此话的秦霁青仍面露哀痛,倾身握住陈沁怡的手,正欲开口安慰时,视线便无意间瞟见了西厢墙根下躺着的一片纸碎,上面还留有黑点,想必是用过的纸张上撕下来的。
“你一人辛苦如此,就无人前来帮你吗?”
陈沁怡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往日跟在我身旁的丫鬟偶尔会偷偷过来,可毕竟家里下了严令,她也不好过于明目张胆。”
“那你平日独自在此都如何消磨时间的?”
脸上苦笑更深一分的陈沁怡自嘲道:“以往总觉时光慢慢,不知如何度过,可现下……”陈沁怡环视这院内四周,继续道:“这桩桩件件哪一样不得熟悉。”
虽不是大户出身,但也是娇养闺中的陈沁怡,现在的生活确实有些焦头烂额,光看她手上缠着的布条便知这前路崎岖。
“那可有再写字?”陈沁怡的字迹娟秀朴实,正好与秦霁青的磅礴浩荡形成对比。
“你今日是来扎我心尖的嘛?”陈沁怡娇嗔地瞪了秦霁青一眼,惹得秦霁青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我们今日前来是有些东西想给你看看。”秦澈从屋内走出说道。
东西?陈沁怡看向秦霁青,表情似在询问什么东西,而秦霁青则看了看秦澈,说道:“若方便,我们去东厢再看吧。”
虽说陈沁怡与吕哲尚未成亲,但于他们而言已算是半个主人,自然不能像之前那样想干嘛就干嘛啦。
“这些画是?”
进入东厢之后,秦澈才将身上的画卷一一铺开,展于陈沁怡面前,看得陈沁怡惊叹不已、啧啧称赞,而被秦澈死死挡在身后的秦霁青只能从陈沁怡发出的惊呼声中感受对方对那些画作的欣赏,偶尔想从缝隙中窥探一二,都未及探头便立即被秦澈用手推了回去,来回几次,她也就放弃了。
“这些画可是明贤兄所作?”
陈沁怡哈哈笑道:“不知秦大人为何有此一问?别看明贤文采不凡,可作画就真的难为他了。”陈沁怡又不笨,自然知道对方如此问她必定有事。
“这是我们在此找到的,可是明贤兄的朋友放于此处的?”
陈沁怡的脑海中登时闪现出那位来帮吕哲看诊的老者模样,可她又不敢说,因为老者曾厉声威胁说:若向外人透露分毫,那吕哲便永世只能如此了!
想到这句威胁,陈沁怡只能摇头否定,道:“明贤那脾性想必秦大人也是清楚的,怎会有如此亲近的朋友存在。”
“吕哲平日还看医书啊?”
刚被秦澈问完朋友一事,现下又被秦霁青问及医书,任由陈沁怡如何努力警告自己冷静,仍难掩慌乱地答道:“对啊,明贤偶尔会看。”
那册子明显被人翻动过,原先干净的书籍侧面现下也沾有一些灰尘,夹于书中的纸条凌乱的摆放在里面,其中一张似还破了一角,难道那一角就是落于西厢墙角下的那张碎纸?秦霁青挑眉看着那堆医书,沉吟片刻道:“不知这书里可有唤醒吕哲的方法,姐姐可有查看?”
“我只有打扫时才会进来,至于这里面的东西并未翻动过。”陈沁怡生怕弄乱这书房内的书籍顺序,所以一直小心维护着,便也如此直接回答了。
“不过吕哲竟然不会画画,这真是我未想到的。”秦霁青话锋一转,话题又重新回到了画作之上,只见她边说边凑了过去,脑袋不过堪堪越过陈沁怡的肩膀,就被秦澈狠狠地瞪了一眼,只能识趣地边笑边又把脑袋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