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G-0.1mm〗〖HT18.〗“有点儿乱乱乱啦,漫展提前到周五了,刚她答应跟我一起去,嘿嘿,这可是哥绝无仅有的好机会啊!”
李文其这一次补考很顺利,老师干脆让他帮忙改卷子。他给了自己65分。罗立根本不操心补考的事,待李文其刚进门,他就兴致勃勃地拽着他聊起来。
“来自卡巴拉
卡巴拉:日本动漫《新世纪福音战士》中类似神示、神启。
的另一个好消息,哥们儿跟你说啊,我已经和组里定下AVG的剧情了,人物名儿什么的,都确定了!马上准备开工!这几天开始设计人物立绘。希望各路大神,借我灵感!”
后一个消息着实也让李文其兴奋了一下,罗立跟他一年前就开始策划这个动漫游戏,他把它称作“开花计划”。这么说来,一直延宕“开花计划”——“绽放”兴许更好——的班底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至于前一个消息,李文其比他更乱,这几天他和花椒妹子的感情有增无减。虽然宅得都快成山顶洞人的罗立,什么都没注意到,但是,李文其在面对他的时候,却有些尴尬。就算他是个藏得住事儿的男人,可是,琐碎的东西一多,难免就顾此失彼了。现在,他很坦然,他也问过花椒,对罗立有没有感觉。当然,答案是否定的。
“他太二次元了
二次元世界:动漫用语,指动漫中的虚拟角色,有别于三次元世界,即现实中的角色。
,对生活什么的好像都不关心。”花椒的这个描述,倒是让李文其想到《最后的家庭》里的秀树
该人物为村上龙长篇小说《最后的家庭》中主要人物,以此调侃罗立活在自我世界中。
。
“没有。”
“是啊,因为你是音乐家啊,不过,我觉得无论什么艺术门类,都该有现实主义精神!”
后来,他们就没有谈过罗立,只是,李文其心里产生了些许疑惑。他整理好第二天,也就是倒数第二次排练的谱子,就早早上床去了。
——罗跟我说你周五要和他去漫展?
他指尖犹豫了一下,还是发送了出去。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有点好笑,也有点烦躁。
——是啊,你别多想,我是想找这个机会彻底拒绝他,我已经想好怎么说了。
李文其看了这句话很久,首先,他佩服她的逆向思维,不过,觉得这么做无疑对罗立来说是致命的。于是,他的头脑瞬间像黑夜里脱光女人衣服一样,把他眼里的罗立琢磨了一通。就他一向行事大大咧咧来看,重振旗鼓对他来说似乎没有那么难。况且他还和无数青年扎堆在追逐理想的浪潮中!“女人,不过是调味儿?”想到这,他略略提起的心放下来了。也许,他当初没有料想,男人,一辈子至少也有一次不开窍的时候。这时,他的手机又振动了一下:
——不知道该不该问你,你对我有感觉吗?
李文其料到她迟早会这么问,绝大多数女人都喜欢确定一件事,而男人总喜欢把一件事搞得模糊不清。二十出头的年纪,他也算是情场高手了。大学即将毕业,确实到了那方面该收收心的时刻了,也就是寻找一种确定性。不过,他心里清楚,自己并没有那么喜欢她,也许她连他心中的前三甲都排不上。与她相比,他似乎更愿意和海于斯谈恋爱。因为,于斯给人一种错觉,虽只有一面之缘,本以为会忘记她,可是猛然想起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无时无刻不在留意她,总爱在生活中寻找她的身影。好像,她就是那种“灵感女神”?他有点走神儿了,手机的屏幕暗了下来——在思考问题的时候,真应该关掉节电模式。他想放任做一个的决定,却不知道自己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或者说,会不会获得他想得到的。也许,他会努力感受,迎接灵感的降临,和花椒有关的……想说的话,在手指上最后变成了:
——相处的时间有点短,我们顺其自然好吗?还有,我不想现在公开我们的关系,因为,我们不能仅仅在意自己的感受。你说呢?
——顺其自然,是一个让时间胜过感觉的信号。或许,感觉没了、厌了,就可以轻描淡写地接受失败。
——嗯,好的,因为在意某人的感受,我才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他,你放心,我不会提你的。
李文其很满意,他甚至觉得自己不费一枪一弹就轻松战胜了罗立。他觉得他有点傻,不过,他们的关系让他没有继续往下想。
第二天,他照例在罗立的鼾声中起床,其实已经上午十点多了。今天是周三,离音乐会只有三天。这三天里,他会最后确定一下场地,去音乐厅彩排一次,试试那里的灯光、音响。他还要敲定节目单,和学校图书馆的印刷店谈好价钱。所有的事情,他得亲自办,乐队里,除了言西跑跑团委和各院系学生会,没人主动帮他。但愿今天的排练,大家都会来。
午饭以后,李文其没让花椒去。自己提着一打谱子和一个折叠谱架就奔琴房大楼去了。
“大仙,来的路上碰到袁惜了,她在吃东西。”
李文其进琴房发现,只有言西在定好的时间到了,他有点冒火、又有点无奈。拿出手机给张望去了一个电话。结果,对方干脆关机了。
过了十分钟,袁惜她们才慢吞吞结伴儿来了。再加上磨磨蹭蹭地开琴、贴指甲(演奏琵琶用)、调音,留给排练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了。
“还有三天就要演出了,大家都不紧张吗?”李文其见稀稀拉拉的五个人都闷不作声,继续说:“蛮好,把这个状态保持到音乐会现场就行。面对底下观众的期待,我相信,这他妈会是一次史上最棒的音乐会!”
李文其很少这样,在乐队面前,总表现得很客气。他想和任何一个人搞好关系,因为毕竟没有太多办法留住她们。
“然后,我想说的是,很感谢你们,你们都是凭着自己的兴趣,参加我们这个团队的……”他说过太多这种话,他们都听腻了。所以,打感情牌这一条基本行不通。
“我会坚持把这个团队做下去,市场化是迟早的。总之我们会一步步实现这个目标……”这个乐团在大学毕业后究竟怎样,李文其不敢确定,所以,这种望梅止渴的糊弄,也不是办法。
这次,演出,是有演出费的。虽然不多,对大家这么长时间的付出,算是我的一点回报。”
用现实疗法!
话一出口,大家的眼亮了。
“有人赞助吗?”言西问。
“有啊,爸爸的一个朋友。场租这边没用,就多出一些经费。总之,大家一起加油吧,没几天了!”
李文其说着转过身去,照例开始落下第一个A。
就在这时门被打开了,是张望,他背着的大提琴,像是一门迫击炮。
“不好意思,刚跑完一个场子。你们继续,我待会加进来!”他边说,边漠然地扫视了一圈,随后,轰隆一声找到了一个位置坐下,他的身型庞大、气喘吁吁,像是刚发射了一门自制炮弹。
“好,我们重点排练一下《纯白的夜》,我再给大家说说创作时的那种感觉。”
李文其清了清嗓子。
“跟你们说过吧,这首曲子的灵感来自三岛由纪夫的小说《春雪》
《春雪》:日本知名作家三岛由纪夫超长篇小说,“丰饶之海四部曲”的第一部。
,一段王朝宫闱的悲剧爱情故事。而,我想表达的是在春雪之夜,聪子对清显爱情的渴望,她渴望逃离世俗的压迫,就算遁入佛门,也难于忘却……你们可以试着身临其境,想象一下,如果你们的爱情遭到很多束缚,可是,那是你的第一次萌动,就是好像又觉得,这是生命中的最后一次,你会怎么做?请暂时把你们的专业和乐器放下,去体会它,让它在头脑里先演奏一遍。用自己可能拥有的记忆或者尽可能想象得到的情感状态,去填补脑中的空白。因为爱情的遗憾,真的只有试着身临其境,才能让观众产生共鸣!”
大家都沉默了片刻,好像进入到李文其的创作世界中,又像是被他的这通介绍,点到女人内心柔软的地方。从来没有恋爱经历的言西,被煽忽得眼泪差点下来。只有张望忍不住边笑边说:“李队,描绘的是一个女子?那男人怎么办?”
“你闭嘴啦!今天你就安静点吧!”袁惜这口气像是还在为言西鸣不平。
再次演奏这首作品,感觉有了变化。主旋律的起伏感,在言西的提琴上,变得有点“少女祈祷”的感觉了,只能这样了,毕竟她只有暗恋经历,祈祷爱情算是呼唤爱人的初级阶段吧。
今天的排练,张望没插嘴,他古怪挑剔的性格虽然常惹人不快,但是,他的专业确实不错。所以,李文其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他心里有数。透过钢琴漆,他可以看到演奏时的场景。琴弓、琴把、琴弦,用手记录的乱糟糟的谱子,结合着每一个声部的表情、动作、所思所想,像是在塑造一首曲目,视角很有趣,是不是巴赫、莫扎特,演奏生命中的第一个音符时,也觉得音乐是一匹具有启蒙精神的神秘生物呢?
“这应该不是最后吧?”
排练结束后,李文其只看到了言西的背影,她在收琴。
“这个,我也不好说。毕竟要毕业了。大家都有自己的去处。”
“我觉得,有心做音乐的,一定会有所得的!”
李文其无奈地笑了笑,有太多话想说,但就是觉得没必要解释。
“先别想这么多了,集中精力把音乐会弄好,不论怎样,这个团队我都会坚持做下去。”
李文其说这句话时,并没有它本应包含的力度,倒是很随意。他和言西一同走出排练房的时候,感到轻松了许多。
“紧张吗?”
“不知道,都没有什么感觉了,不是之前清考吗,弄得我有点烦,毕业的各种事情,把我弄得一点也不兴奋,总觉得,音乐会就是马上会发生的一件很普通的事。”
“其实这样的心态蛮好的,我都修炼不来!我现在很紧张,怕表达不出你要的东西。”
他说:“发挥出来就好了!本着和人家一起分享的心去演奏,就算差劲点,大家也会理解、也会捧场!这几天就不要再去纠结细节了。多想想!”
“嗯!谢谢大师!”言西很干练,准备拐向去自习室的那条路。
“不吃饭吗?”
“不了,”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一个苹果,“胖子上台不好看,趁这几天赶紧把水桶腰减点。”
言西的这种借着别人命令自己的口吻要求自己生活的方式,让李文其觉得有点好笑,生活随便点过就好了,干嘛总一副令行禁止的样子。
“我觉得你呀,累……”话还没说出口,言西就像被一阵疾风吹走的叶子,消失在午间的人潮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