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才不到十二点，奶奶去厨房里把徐成拿来的灌肠用水洗了两遍，然后晾上，打算晚上吃。
徐成和周祈安在外面看着文思甜，徐成闲着无聊想玩会儿手机，一摸兜才发现手机刚才上楼时落屋里了。
正要上楼去拿，楼梯走到一半听见有人敲门，他应了一声又折了回来。
开门一看是李辉，后边还跟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女孩儿，身形模样上都能从中找到李辉的影子。
徐成叫了声“辉叔”，李辉也笑呵呵地说：“哎，大成在家哈，过年也没看出来胖，你奶奶是不是不舍得给你俩喂好东西啊？”
徐成笑了笑说：“好东西没少吃，就是干吃不胖，没办法。”
奶奶从厨房里擦着手出来，听见李辉跟徐成开玩笑，也说：“你叔又在这儿挑拨离间呢哈，合着好东西都让我这老婆子吃了，吃得这么胖？”
奶奶一番话惹得大家都笑了，徐成接过李辉带来的大包小包，领着李辉爷俩往客厅走，奶奶看后边还有一个姑娘，忙说：“呀，这是梓檬吧？都长这么大了，就小时候来过几次，和小年俩人还打过一架呢，转眼都成大姑娘了。”
李梓檬叫了声奶奶，看着一点也不认生，可能从小跟着李辉到处跑，见识的人和场面多了，到哪儿都落落大方的样子。虽说李辉在场子上总舞刀弄棍的，一副地痞流氓的德性，平时为人做事却仗义得很，能屈能伸，率性干脆，对自己媳妇儿也很尊重，一天到晚没事儿总乐乐呵呵的，两个闺女也都是热情开朗的性格。
奶奶陪着李辉爷俩坐下，吩咐周祈安倒上水，李辉趁奶奶不注意把身份证塞他手里。
李辉说：“这不过年了么，给老婶子买了点东西送过来，都是些现成的，放在冰箱里慢慢吃。”
奶奶嫌他客气，说：“来就来了，还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过两天他们都该开学了，我又得吃出正月去！他叔你说是不是啊？”奶奶以为李辉这次来会说一说周祈安上学的事儿，所以话里话外都在示意李辉。
周祈安扒拉着手机听到奶奶说“他们都该开学了”，就知道她还没把这事儿放下呢，要是让奶奶知道他拒绝了李辉给他找的那个学校，指不定会生多大的气呢。他本来想着把工作定下来就跟奶奶好好说说的，这次恐怕还没等他把事儿办妥，奶奶就要先问他的罪了。周祈安表面淡定地玩着手机，其实屏幕上是什么他都不知道，只顾听李辉跟奶奶的对话，盼着他叔可千万别说错什么。
李辉只知道周祈安上次跟他说不用管这事儿了，他自己回家跟奶奶解释，可刚才听奶奶的话，好像还不知道这事儿，他看了靠在沙发上的周祈安一眼，见他也没什么反应，心里有点儿纳闷儿：这唱得又是哪一出啊？
李辉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说是也不对，说不是更不行，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手机响了。他顿时如释重负，心想是谁这么会办事儿，赶这么个巧时候打电话过来，回头一定请他吃顿饭。
他掏出手机来，跟奶奶歉意地笑笑，然后指着手机看着奶奶说：“您看，真不巧，”他说着低头往屏上一看，笑容立马凝固了，上面赫赫然显示着“周祈安”三个大字。
李辉愣了一下，赶紧把手机收回来，得亏奶奶那边手机是倒着的，没看出来，要不这戏可唱大了。李辉硬着头皮接着说：“这小兔崽子，刚才来之前我就跟他说忙着呢不去了，又给我打电话，嘿嘿，三缺一，找不着人了，我得过去顶个位儿，这样吧，您呢先歇着，我改天再过来哈。”
奶奶刚想趁大家都在，能替他劝劝周祈安，这眼看着话头都挑起来了，李辉却要走。“你看，这沙发都还没坐热乎呢，你给他们再打回去，让他们找别人！那东西有什么好玩的？”
李辉站起来就要往门口走，“人叫了两回了，不去不是个事儿，我改天再来改天再来哈。”
奶奶一脸的不情愿，李辉就当没看见，他心想着可算能出门了，李梓檬却跑过来喊了声“爸”。
李辉一看见闺女，突然两手一拍，“哟，把正事儿忘了！”
他赶紧拉着李梓檬到徐成跟前儿，跟他说：“大成啊，叔求你个事呗。”
徐成忙退后两步，“别别别叔，您太客气了，有什么事说就行。”
李辉把李梓檬带到面前，一脸自豪地跟徐成说：“我这个闺女吧，成绩还不错，不过就是死学，这个假期卷子做了十多套了，有些难题吧她自己转不过弯来，这不再几个月就中考了，我寻思着让你教教她一些做题的方法技巧啥的，韬子都快把你夸成神了。”
李梓檬在一旁微微弯了下腰，笑着说：“徐成哥哥好，我叫李梓檬，久仰学神大名，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有点儿帅诶。”
徐成头一回被女孩子当面这么夸，忽然有点儿不好意思，说：“谢谢，夸得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一定好好教，叔您放心吧。”
李辉一高兴，哈哈笑了两声，说：“好，过两天让祈安带你去我那吃饭，叔给你做好吃的！”
奶奶听见了赶紧说：“过两天干什么，今天晚上我给你弄俩菜，你跟梓檬你爷俩都在这里吃了饭再走多好？”
李辉忙连连摆手说：“不不，不了，我今天晚上还有点事儿，过不来。”
奶奶还不罢休：“我刚把那灌肠洗干净晾上，大成在家里拿来的，都是自己做的，干净！”
李辉说什么也不答应，推着让着就出来了，还自己把门关上，这才松了口气，下楼的时候恨不得把周祈安拖出来拿皮带抽一顿。
到了楼下李辉忽然想起来件事儿，拿出手机给李梓檬发了个信息：上完课你自己回家，爸爸不去接你了。
把李辉送走后奶奶闷闷不乐地带着文思甜进了自己屋，徐成在客厅里给李梓檬补课，周祈安不习惯和不熟悉的人待着，于是直接上楼去了。
到了楼上，周祈安翻来覆去地想着怎么找个合适的机会跟奶奶说说不去上学这事，如果能尽快工作最好，只要自己稳定了，奶奶应该就不会那么反对了，所以想着晚上让徐成问问他朋友有没有消息。
又玩了两把游戏，周祈安拿着手机迷迷糊糊睡着了。
感觉刚睡着没多久，就被一阵手机振动的声音吵醒了，他“哼唧”了几声，皱着眉头胡乱拍了拍枕头周围，一直没摸到手机，周祈安被迫睁开眼，迷迷瞪瞪爬起来满床地翻，终于在被子里找到了。
他抓起来一看，并不是自己手机响，又顺着声音找到了桌上，看到徐成把手机落在这儿了。
手机只显示了一个号码，地址是本地的，周祈安划了一下接起来，正要说让他等一下，电话那头就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儿子啊，我是妈妈。”
周祈安本来就睡得迷迷糊糊，听见这声“儿子”就更恍惚了，他空了好几秒才缓过神来，说：“我不是徐成，你等会儿，我去找他。”
他正要穿鞋出去，陈倩说：“哎别别，你是成成的同学吧，他在你家住着呢吧，诶哟，我常听我家儿子说起你的，是这样的，今天上午我给他送衣服，咱俩还打过招呼你还记得吧？”
周祈安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又“嗯”了一声，陈倩在那边笑了笑，接着说：“我刚给他呀，他突然就跑了，东西都扔下了，这孩子总这么粗心大意的，我过两天还要出趟门，寻思今天再给他送来。同学，你告诉我你们家地址就行了，这大冷的天，省得他再出门。”
周祈安想起来今天上午的事儿，事情发生得突然，他也以为可能徐成一着急就忘了，而且他当时也听见陈倩喊徐成，就没多想，直接把地址告诉了陈倩。
挂了电话，周祈安直接倒在了床上，鞋撅出去老远。
他困得眼睛睁不开，心里却清醒得要命，刚才陈倩那一声儿子，把他心底埋了多年的渴望又勾了出来。
不知道是因为打哈欠还是因为思念，周祈安自从躺下，眼角的泪就没停过，他伸手把枕头边的小熊玩偶拿过来抱在怀里，又换了个蜷缩的姿势睡着了。
奶奶进了屋后，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断断续续地打了几个盹，还没两点半就起来了。
出来给徐成他俩一人倒了一杯热水，坐在一旁边喝水边看着两个学生学习。
看了一会儿，奶奶说：“我家大成去当老师行，讲得头头是道的，是吧梓檬，讲得比你们老师好吧？”
李梓檬笑了笑，说：“我们老师只是讲题，徐成哥哥把做题的方法教给我了，比老师讲得更明白。”
“你看，”奶奶说：“我孙子是有大出息的人，以后去当教授，教大学生。”
徐成说：“都听奶奶的，奶奶说让我当什么我就当什么。”
奶奶立刻跟小孩儿一样心满意足地冲徐成笑笑，徐成也做了个飞吻给奶奶。李梓檬看着他们祖孙俩这么闹，羡慕地说：“有奶奶真好，我连我奶奶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徐成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那把我奶奶分你一点，你以后常来玩。”
李梓檬说：“好呀，我姐姐也可以分一点么奶奶？”
奶奶笑着说：“行，都行，奶奶就跟泥巴捏的一样，这个分一点那个分一点的。”
徐成突然开了个脑洞说：“等会儿周祈安醒了发现奶奶被分得没有他的份了。”
李梓檬和奶奶被他逗得笑了起来，奶奶说：“那得给我二孙子留一块儿，要不该生气了。”
话音刚落，听见有人敲门，徐成说：“又来分奶奶的了，奶奶您快藏起来，我去开门！”
奶奶笑着拍了他一巴掌，说：“藏什么藏，准是你辉叔又回来了。”
徐成边走边说：“没准真是，输惨了可能，”他到了门口故作玄虚地抓着门把手，“到底是不是辉叔呢，让我们倒数三个数！”
“三！”
“二！”
“一！”
“咔吧”一声，徐成把门打开，一脸的笑容和期待在看到浓妆艳抹的陈倩时瞬间僵住了。
他顿时像换了个人一样，把陈倩往外推了下，自己也出来把门轻轻关上，冷冰冰地问：“你怎么来了？”
陈倩把手里东西拿给徐成看，笑着说：“上午你扔下就跑了，我给你送过来。”
徐成的怒火“噌”地就上来了，他满脸厌恶地看着陈倩，问：“你跟踪我？”
陈倩赶紧往前迈了一步，解释说：“不不，没跟踪，我给你打电话了，你同学接的，是他告诉我的地址。”
徐成一愣，想起来自己手机在楼上，是周祈安告诉陈倩他在这儿的，他仅有的一点清静的空间又被家里的那堆烂事儿侵犯了。
他心中怒火乱窜，委屈和烦躁也不断助长着火气。这时他听到奶奶在屋里叫他，徐成不想让陈倩出现在大家面前，慌乱之下他将陈倩手里的东西一把夺过来放在脚下，说：“东西我收了，你回去吧，”顿了下忽然又想起来，“以后别来了。”
奶奶和李梓檬都探着头往门口看，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奶奶还跟李梓檬说：“肯定是你爸，要不就是楼下串门的，我们家没别人来。”
说完她冲门口问了声：“是你辉叔么？”没人回答，奶奶又叫了声：“大成？”
徐成想让陈倩赶紧离开，可陈倩一直在跟他说些有的没的，奶奶听不到回音，便过来看看情况。
她打开门往外看了一眼，见是个不认识的女人，穿着打扮都是有钱的样子。奶奶知道徐成家里有钱，猜测可能是他妈，也知道他跟家里人关系不好，看他不愿把人往家带，于是也没主动邀请，看了看就想把门带上。
没想到陈倩倒是自己不客气，一看见奶奶出去了，非常自来熟地就拉住了她的手，问长问短，跟认识了很久的一样，顺势推着奶奶进了门。
奶奶抬头看了徐成一眼，见他脸色黑得跟要下雨了一样，可说到底也是个客人，总不好意思把人赶出去，便假笑着让陈倩进了屋。
徐成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心里边不知道是气愤多一些还是烦躁多一些，他看着地上那几包东西，拿也没拿，直接进屋“砰”地一声把门摔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