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被徐成的摔门声吓了一跳，回头看了他一眼，也没敢说什么。
李梓檬看徐成脸色不好，只跟陈倩客气着笑了笑，就接着低头做题了。
陈倩以为李梓檬是奶奶的孙女，便用上了平时见客户的那套“夸就完了”的伎俩，看着李梓檬一脸姨母笑地说：“诶呀，这是孙女吧，你看看这长得多水灵呀，跟我们家成成一般大吧，假期还这么认真学习，一看就是奶奶教育得好，多懂事儿你看。”
李梓檬一直想解释都没插进去话，只能尴尬地笑着，她跟奶奶两人对视了一眼，奶奶也是一脸无奈。
好不容易等她说完了，奶奶才慢慢开口说：“她姨啊，这丫头是我一个侄子的闺女，今天是来找大成来补课的。”
说完奶奶看了徐成一眼，他站在楼梯口，两手插兜倚在栏杆上，低着头也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陈倩在生意场上游走惯了，什么样的情况都遇到过，这点小尴尬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她无所谓地笑了笑，开始以自嘲解围：“诶哟，您看看我这眼力见儿，在外边这些年白待了真是，您有个孙子的吧？我们今天上午还见过呢，个子好像比我们家成成还要高一点，人长得也帅，”她往关着的卧室门那边看了一眼，“诶？怎么不见他在呀？”
奶奶说：“哦，他还睡着呢。”
陈倩赶紧又笑笑：“哎午睡这个习惯好啊，睡眠充足了脑子好使的，孩子肯定学习很好吧？”
她一脸自豪地回头看了徐成一眼，“我家儿子呀回回考试都第一，我和他爸爸从来都不管他的，就是脑子好使，能跟我家儿子玩到一起的肯定差不了。”
奶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笑着应和，她心里也纳闷儿得很，这种性格的妈怎么能生出徐成这样优秀的孩子。
转念又想了想，也不是没有可能，徐成这万事考虑周到的性格跟陈倩圆滑的说话风格还是很像的，只不过一个用在了做事上，一个用在了口舌上。再者说，除去陈倩令人厌烦的性格，她的事业成就还是可圈可点的，一个女人能在男人堆里做到这个地步，不能不叫人佩服，而徐成这优异的成绩和陈倩也不无相似之处。
只是徐成在一旁听着陈倩那些虚伪的客套，心里的火一点一点往上窜。他看着陈倩精心收拾过的穿着妆容，听着她不切实际的虚荣说辞，感觉这些就像她拍在脸上的脂粉，自以为细致周全、美丽动人，在别人眼中却是满脸清晰可见的浮粉油脂，如同跳梁小丑，连哗众取宠的资格都没有。
陈倩一心想要融入徐成的圈子，她想把之前对徐成的亏欠补回来，想让他接受自己，想享受天伦之乐。她自以为聪明地一点一点打入徐成内部，感觉离成功不远了，可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触碰到了徐成的底线。
徐成倒了杯温水，“啪”地一声放到她面前，面无表情地说：“喝完这杯水走吧，我还要补课。”
陈倩高兴地端起来杯子，抬头笑着点点头：“哎哎，妈妈再坐会儿就走，不会打扰你的，你有空就回家住几天，不要总在人家家里麻烦。”
徐成仰坐在沙发上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有搭话。
奶奶听了这话，怕徐成也这么觉得，赶紧抓住了徐成的手，说：“不麻烦，大成是个懂事儿的孩子，只要他想在这儿住着，我就一千个一万个欢迎。”
徐成没想到奶奶会抓他，正神游的心思一下子被揪回来锁定在右手上，一阵暖流顺着胳膊一直到了头顶。他看了看奶奶粗糙的手背，不自觉地把另一只手放在上面，用力捏了捏，嘴角露出一点久违的笑。
陈倩听见奶奶说这种话很不高兴，在一旁一点一点嘬着杯里的水。
忽然卧室门咔吧一声打开了，文思甜迷迷糊糊地站在门口，面无表情。
陈倩这会儿心情不好，看见文思甜也没说什么。奶奶赶紧起来走过去，带着她去卫生间洗脸，出来后就在沙发上坐下，给她梳头。
徐成拉着文思甜的手，俩人默默地互动着玩，看见她脸上有粘住的头发，徐成很自然地伸手就拨到了耳后。
陈倩都看在眼里，她从来没见过徐成这么温柔的样子，平时他对自己都是冷冷淡淡的，自己费尽心机也讨不来他一个笑。
不过没一会儿，陈倩就发现了文思甜的不对劲——她的手是摸索着动的。
忽然，她心里的嫉妒和气愤就有了出处，话没走心就脱口而出：“她眼睛看不见啊？”
奶奶正梳头的手顿了一下，身体下意识地侧了侧想要挡住文思甜。
文思甜一听到陈倩提起这件事，和前段时间外面那些人的语气如出一辙，她立刻把手从徐成手里抽出来，搂住了奶奶的腰。
奶奶拍了拍她的背，嘴里不停说着：“没事没事……”
陈倩一看奶奶和文思甜的反应，验证了自己的猜测，接着又说了句：“哟，真看不见啊？这么小的孩子，可……”
“你他妈会不会说话啊？！”徐成突然站起来指着陈倩吼了一声，“不会说话就出去！”
屋里的人都被徐成吓了一跳，奶奶赶紧站起来拉下他的手，把他往后推，说：“大成！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徐成眼睛狠狠地瞪着陈倩，恨不得立刻将她推出去。
陈倩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徐成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文思甜将手抽走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她对这些问题的恐惧。
一家人小心翼翼为文思甜守护的安全感被陈倩一句话就捅破了，当她重复确认这件事的时候徐成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
陈倩一脸错愕地看着徐成，心想他怎么可以跟自己这么说话，想了几遍之后，惊讶就变成了愤怒，这段时间她对徐成的忍让，她自我感觉在徐成这里受的委屈一下子就释放了出来：“徐成！你怎么跟妈妈说话呢？！”
徐成依旧瞪着眼冲她喊：“你配么？你也配当妈！？我天天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不管我，现在你离婚了想起对我好来了，我告诉你，我不需要！拿着你那些东西赶紧走！”
他每一句话都像是扔在陈倩耳中的一个炸雷，陈倩被他的话吓得只剩下不敢相信，她心里又气又疼，一边哭一边执拗地摇头：“不走！我不走！”
徐成额头上暴起的青筋一鼓一鼓，他点点头说：“你不走，你不走我走！”
说着他就要上楼去拿手机，奶奶在后边一直喊他，以为他要走，看到他原来是上楼才心里松了口气。
陈倩坐在沙发上嚎啕大哭，奶奶无奈地过来劝她先回去，等徐成冷静下来再好好谈谈，可她说什么也不听。倒是李梓檬一看家里有点乱，跟奶奶说了一声就先走了。
周祈安睡着觉被楼下的声音吵醒了，迷迷糊糊坐起来只听见楼下吵吵嚷嚷的，具体吵的什么也听不出来。没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噔噔噔”地上楼，看速度应该是徐成。
徐成上了楼“砰”地一声开开门，门撞在墙上又弹回去。等开周祈安这屋门的时候下边不知道是挤了个什么东西，卡住了，怎么也推不开。
徐成心里本就全是火，被这门气得脾气更是收不住，他用拳头“砰砰”捶了几下，又踹了两脚。
周祈安还没醒明白，听见这噪音，起床气又给鼓动了起来，他一边光着脚下床去捡那只拖鞋，一边冲徐成骂：“你他娘的有病是吧，就不能等会儿么？”
他拽了好几次才好不容易把拖鞋拽出来，本来挤得就紧，徐成还一直在外边推，气得周祈安都无语了。
刚扯出来，徐成一下就把门推开了，周祈安没来得及躲开，脚指头被门蹭了一下。
“谁招你了，吃火弹了啊脾气这么冲？”周祈安被蹭得脚指头生疼，他单脚蹦着坐到床上，咧着嘴问。
徐成本来没想冲周祈安发火，只想拿了手机就走的，没想到话赶话，加上不知道是谁蹶过去的破拖鞋助长了火气，他冲着周祈安就问：“谁让你接我电话的？我同意了么？你特么谁啊你凭什么？你从来都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周祈安被他喊得一愣一愣的，他从没见过徐成发脾气，更不用说像现在这种快要把他吃了的样子。
他不知道自己不经意间做了什么让徐成这么生气的事儿，但他知道肯定是做错事了，要不徐成不会这么失控。
周祈安一句话也不敢说，他看到徐成眼眶里强忍着的泪，说不上是为什么，自己也特别想哭。
可能是害怕，也可能是心疼。
奶奶在下边听见楼上有动静，怕他俩吵起来，便自己慢慢地爬了上来，刚一进屋徐成就从她身边跑出去了。她在后边叫着徐成的名字，也还是没拦住他。
奶奶看着徐成摔门而出，赶紧又回来想让周祈安追出去，到了门口话还没说出来，就看见周祈安脚上一直往下滴血。
奶奶“诶哟”了一声，忙问这是怎么了，周祈安用无辜的眼神看着奶奶，表示自己只是接了个电话，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奶奶心疼地给他擦着血，发现血流不止才知道是指甲盖给掀下来了，吓得奶奶让他赶紧去医院，周祈安却说什么也不去，拿来药箱消了消毒，涂了些止血药，等血流的少了又用纱布包上。刚开始纱布还会被血浸透，后来换了几次就没事了。
等他这伤都处理好了，奶奶又开始担心起徐成来。周祈安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觉得自己当时不应该直接替徐成做决定，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没有用。得把徐成找回来才行。
“奶奶，您先别担心，先让他出去冷静一下吧，这么大人了，丢不了。”
周祈安穿上拖鞋，用脚掌和脚后跟使劲儿，一瘸一拐地跟奶奶下了楼。
楼下陈倩已经走了，门口放着几个购物袋，应该是陈倩拿进来的。奶奶怕徐成回来了看见又生气，就给他放进了鞋柜里。
文思甜一个人在沙发上坐着，头发扎成了个低马尾。
奶奶过去摸了摸她的头，说：“我们甜甜会自己梳头了？”
文思甜说：“是刚才那个阿姨给我扎的，她跟我说对不起了。”
奶奶和周祈安对视了一眼，又摸了摸文思甜的头没有说话。
周祈安给徐成发了好几条信息问他在哪儿，他都没回，电话也不接。
偌大的城市，这么多年的交情，周祈安竟想不起一个徐成可能会去的地方。这些年徐成也没离家出走过，这种事情都是他自己能做出来的，徐成是在把自己家当避难所，可今天让他搞得连这点栖息地都没了。
周祈安深深地叹了口气。
就在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他想起来徐成有一次回来得晚是在网吧里待着的，这次说不定也找了个网吧窝着去了。
他看了眼窗外，天还没黑，便想趁这个时间去找一找，多找一家是一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