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祈安跟奶奶说了声就去楼上换鞋了，等下来的时候奶奶在厨房里热着昨天吃剩下的肉饼，说什么也要让他带上。
下了楼一出门，周祈安立刻被冷风亲切地问候了一下，他打了个寒战，提着保温桶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他感觉徐成不会在附近的网吧里待着，而且如果是他常去的地方应该也不太远，所以他把范围定在了自家小区到中心广场之间。
本来打算走着过去的，但脚疼得他实在受不了，就打了个车上去。
到了广场那边，周祈安找了第一家网吧，结果人家说他未成年不能进去，说找人也不行，第二家也是一样的说法。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计划不如变化快，第一次进网吧就吃了这么大个闭门羹。周祈安没办法，只能拎着个大号保温桶满大街转悠。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打算先回家再说的时候，他从兜里摸着个东西，突然灵光一现：“身份证！”
李辉刚给他把借来的身份证送来，这就派上用场了，他上午直接揣兜里还没来得及看。
周祈安从兜里把它掏出来，借着路灯看了看，发现这个人跟自己发型不一样，而且还是个单眼皮，而自己是个标准的双眼皮，但身份证上这个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周祈安没多想，打算换一家进去试试。
他穿过马路，绕到广场后边那一趟街，发现有两家比较大的网吧，他挑了个离得近的，用一套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娃娃的神情和步伐，走到前台。
前台小姐姐看了他一眼，说：“身份证。”
周祈安赶紧递过去，眼睛抬也没抬，尽力强装镇定。
前台接过身份证，看了看上边的人，又抬头看了看他，突然问：“这是你的身份证？”
周祈安抬起头来，心里更紧张了，但还是点点头，说：“是。”
前台笑了笑，又问他：“你在哪儿剌的双眼皮儿？效果还不错，告诉我我也去。”
周祈安脸“腾”地红了，一时间无地自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前台把身份证递给他，胳膊杵在桌子上托着腮问：“小弟弟未成年呢吧？你知不知道拿别人的身份证上网吧是犯法的？可以叫警察来抓你的。”
周祈安看了她一眼，过了会儿说：“我不是来上网的，我朋友生气跑出来了，我是来找他的，姐姐，我可不可以就进去找一圈就走？”
前台微笑着但很无情地摇了摇头。
周祈安便没有再说什么，道了声谢就出来了。
出来后周祈安松了口气，却又有点懊恼，心想如果是徐成在这里肯定就办成了，他那么会说话。
一想到徐成，他又特别生气，为了他自己白白被这么笑话，周祈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好疼啊，不知道里面什么样了。”
他一手提着保温桶，一手捏着身份证，瑟缩着身子盯着对面那家网吧，犹豫了好久终于下定决心：再去最后一家，不行就回去，狗屁的徐成，爱去哪儿去哪儿吧！
他穿过马路，在那家网吧门口站了一小会儿，然后一反刚才的生涩，气势威猛地就进去了。
周祈安往前台一站，把身份证放台上，说：“一个小时。”自我感觉还不错，尤其是放身份证那一下。
大叔从他一进门就看见手里拎着的大保温桶，以为是个玩通宵的，结果才开一个小时，有点儿纳闷地打量了他一眼，除了面相不太和善以外也没看出别的什么。
大叔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把身份证放到感应区，周祈安没看明白什么意思，大叔又拿手指了指，他才看到旁边有个小机子用来放身份证。
“哪面朝上？”周祈安有点尴尬地问。
“都行。”大叔有些不耐烦了。
周祈安放好后心里有些忐忑，右手一直在摩挲着保温桶的提手。
大叔抬眼看了他一下，带着点警惕的语气问：“这不是你身份证？捡的？借的？还是偷的？”
周祈安听到最后一问赶紧说：“不是！不是偷的。”
大叔又上下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问：“成年了么？”
周祈安弱弱地回答了一句：“没有，”说完他记起刚才那女的说的话，赶紧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我不是来上网的，我是来找人的，真的。”
大叔看着他，叼了根烟在嘴里，没点着。
周祈安看他不信，又把保温桶放台上，说：“我朋友生气跑出来了，家里人着急让我出来找他，是真的，这里还有给他带的晚饭，不信您看看。”
说着他就要打开，大叔忙阻止了他，说：“你这种情况是要上报的，不是我信不信的问题，这样吧，既然你还牵扯到找人，那我替你给警察局打个电话，你到时候跟他们说说，顺便还能让警察叔叔帮你找朋友。”
周祈安一听要麻烦警察立马就慌了，他赶紧说：“不不不，叔，我自己找就行，不用叫警察了，您把身份证给我我这就走。”
大叔看他紧张的样子笑了笑，把身份证放到了下边抽屉里，说：“你别害怕，咱们这是个正规网吧，什么事儿都得按程序来，你如果说的是真的，那去趟警局就是走个过场儿，没事儿的放心吧，你就安心在那边椅子上等一会儿。”
周祈安还想说什么，大叔已经拿起电话来报警了。周祈安借的身份证还在他手里，就算跑也能顺藤摸瓜找着他，再说了，自己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儿，要是真跑了那良心才说不过去呢。
这样想着，他倒真安心坐在那儿等警察来抓他了，想想还真是刺激，自己就要进警察局了，人生第一次呢，还是托徐成的福。正好也省得自己一家一家去找他了，直接让警察帮忙去教育教育。
话说徐成从家里跑出去就直奔了火车站，当时气得那股劲儿恨不得买张票去国外，到了火车站要买票才知道没带身份证，于是在那里一直坐到现在。
这会儿他气性消了，正在后悔自己不该那么冲动，这下好了，怎么回去，回去怎么见人都是个事儿。
徐成陷在自己的困境里，完全不知道周祈安把自己困得更死。
警察二十多分钟就到了，问清楚情况后，拿着那张身份证，带着周祈安就回警局了。
到了警局做好笔录，又给李辉和身份证的主人证实了一下情况，这才让周祈安给家里打电话来接人。
周祈安不敢给奶奶打电话，怕她担心，又跟警察说徐成不接自己电话，警察只好用所里座机给徐成打过去。
徐成本想等周祈安再给他打电话就接的，可盯着手机就是等不来，心里还在埋怨他怎么一点恒心都没有，打了俩不接就不打了。
正犹豫要不要给他打过去的时候，徐成手机振动了，但不是周祈安也不是奶奶打来的，是个座机号码，徐成以为是骚扰电话，就给挂了。
“好不容易等来一个，还是个骗子。”
刚给挂掉，这个号码又打过来了，“还挺执着。”徐成想了想又给挂了。
没一会儿他又打过来了，徐成没犹豫秒接，心说我倒是看看这人是谁想干什么。
“你是徐成吧？”
声音是个男的，知道他叫什么，徐成一脑袋问号，他“啊”了一声。
“再不接电话我们就要出警找你了。”
“出警？您是哪位？”徐成问号更多了，搞得自己好像畏罪潜逃的一样，不过看这场景倒真有点像。
“你朋友，叫……周祈安的，在我们所里，你过来认领一下。我让他跟你说。”
“……”
“徐成，我在警察局里，你过来一趟吧，别跟奶奶说。”
“……”
徐成愣了几秒钟，“哦”了一声，挂了电话就赶紧往警察局里跑，一路上他脑补出好几个周祈安被抓进警察局的原因，头一个闪进脑海里的就是：“卧槽！他不会把我妈给揍了吧？”
然后觉得自己这想法有点大胆了，周祈安虽然脾气大但理性还是有的，再说了奶奶既然不知道就不可能是在家里发生的。
“他不会出来找我让车给撞了吧？！”
“应该不会，撞了就去医院了，有车的才去警察局。”
“难不成是迷路了？”
这想法一出来他就被自己逗笑了，周祈安虽然脑子不好使但还不至于这么傻。
他打了个车，从火车站到警察局大概十几分钟的路程，不多久就到了。
进了大厅，他找到一个穿警服的人说明来意，就被带着过去了。
推门一进去，跟他之前想象的画面不一样，他想象中的周祈安可怜兮兮地蹲在角落里等着他去搭救，可实际上他正和一个中年警察吃着肉饼聊着天。
徐成站在门口看了眼警察又看了眼周祈安，警察立刻站起来问：“徐成吧？”
徐成点了点头，说：“对，叔叔您好。”
警察叔叔指了指他对面一个椅子，说：“坐。”
他一边坐下，一边又看了周祈安一眼，发现这货压根儿不理他。
“情况呢，小周都跟我说清楚了，虽然这个冒用身份证不合法，但是情有可原，他是为了找你才这么做的。而且呢，态度也很好，承认错误比较积极，念在他第一次犯，不知情，简单教育学习就可以了。”
徐成没听明白，怎么找个人还用得着冒用身份证了，正纳闷呢，突然被警察叔叔点名批评了。
“再就是你，徐成是吧？出了问题，有事说事，别一不顺心就搞这个离家出走这一套，你倒是舒坦了，家里人多着急啊？你看看，”他指着正吃肉饼的周祈安，“这都为了找你闹到警察局来了，幸亏不是遇到了大事情，要不然你后悔都来不及。”
徐成认真听着，连连点头，知道这次是自己鲁莽了，也确实，如果今天周祈安不是在这里，而是进了医院，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俩人接受完教育，一前一后从警局里出来。
周祈安在前面提着保温桶，徐成在后边跟着他，发现他走路一瘸一拐的，便叫他。
“嘿！”
没回头，没说话。
“喂！”
还是没回头，没说话。
“哎！”
“哎什么啊哎，我没名没姓啊哎哎的。”
徐成笑了笑，被他的幼稚戳到了。
“周祈安。”
“有话说有屁放。”
“你脚怎么了？”
“让一个混蛋碰的！”
“严重么？”
周祈安走着走着猛地回过头来，赖赖唧唧地说：“你说呢？指甲盖都掀下来了！”
徐成忽然停下来，两人隔着五米远站着。
从自己跑出来到现在，快四个小时了，把指甲盖戳下来的那种痛，他想想都觉得疼，周祈安却还穿着鞋磨了这么久。
他忽然鼻子有点发酸，越来越后悔自己把气撒在周祈安身上。
“对不起。”
可能是今天泪流多了，通道理顺了，刚张开嘴就流进嘴里一滴，咸咸的，还有点凉。
周祈安看他哭都无语了，他一瘸一瘸地朝徐成走过来，“诶我去，你哭个瘸子啊，还在警局门口，一会儿又该给我弄进去了。”
徐成听他说这话又笑了，周祈安拉着他的袖子，说：“赶紧回家吧，奶奶刚给我打电话了，我跟她说的一会儿回去。”
徐成“嗯”了声，从周祈安手里拿过保温桶，扶着他打了个车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