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甲印急忙说：“脱来脱去太麻烦，干脆剪开算了。反正待会儿军服也不能穿了，俺给恁找了一套衣裳换上，俺媳妇的。”
孟凡琪愣一下，没说啥。
李泽南很快剪开左边裤腿，直剪到大腿根部，内侧中部露出一个馒头大的肿包，红红的，亮亮的。看样子已经发炎了。中间有个黄豆大的小黑点，那是子弹头。李泽南双手把住右腿膝盖，轻轻往上搬，孟凡琪“啊”的一声，李泽南就轻轻放下，再轻轻摸摸伤口四周，问道：“就这一个伤口吧？还好，子弹能活动，钻得很深，好在伤口周边没有大血管，也没伤着腿骨。”
孟凡琪点点头，“动手吧，我不怕的。”
李泽南说：“孟政委，我是学过外科，可是根本没做过任何手术，更没取过子弹，那个，取的时候可能会很疼。俺也没有专用手术钳，只能用拔牙的钳子了，要是夹不出来，还得切开个口子才中。”
梁甲印突然插言，“还是打麻药吧，别疼晕过去了。”
孟凡琪断然拒绝，“不用，我能忍受，李医生，来吧。梁甲印，不敢看你就先出去吧。”
李泽南说：“别出去，等会取子弹时，梁甲印还得帮忙，把孟政委的胳膊按住。”
碘酒棉球消毒，酒精棉球脱碘，一块消毒白布盖住上边，几块消毒纱布放在上边，纱布上洒着消炎粉。另一块消毒布盖在下边小腿。
李泽南小声道：“孟政委，我开始了。甲印，摁住胳膊！”
“啊——”
孟政委挣脱梁甲印的手，反手抓住，死死抓住。
“啊——”
孟政委抓过梁甲印一只手，张口就咬。
接着就是梁甲印的惊叫“呀——”
这一声呀，吓得李泽南松开钳子，停下来，看着孟凡琪，“还是打一针麻药吧。”
“不用不用，你大胆弄吧，我能忍住。”
李泽南满头大汗，夹住了子弹，用力一拔，子弹滑掉了。拔牙钳子宽，伤口小，李泽南不敢用劲往深处探，只能夹住一点就拔，容易滑脱。再夹，再滑掉。反复四次，才一咬牙，狠狠夹紧，把子弹拽了出来。
“夹出来了——”
李泽南举着血红的子弹，“孟政委，恁看看。”
孟凡琪疼得一头大汗，睁开眼睛，马上又闭上。
梁甲印叫唤起来，“血，伤口冒血了！”
李泽南放下钳子，拿起消毒纱布，盖在出血伤口上，右手马上捂着，左手再压住右手，使劲压迫住。
此时孟凡琪脸上都是汗水，还咬住梁甲印的手。梁甲印紧紧咬住牙，忍受着手背的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李泽南叫道：“甲印，快把药箱里的纱布拿出来。”
梁甲印摇头，晃动胳膊。
孟凡琪意识到什么，张嘴放开梁甲印的手。
梁甲印赶紧摇手，嘴里疼得“咦嘻——咦嘻——”叫着。
李泽南指挥道：“甲印打开药箱，对，里边的纱布都拿出来，三层叠一起，看到那包止血粉了吧，都倒在纱布上，放到手掌上。对对，我这里纱布一拿开，你就把纱布扣到伤口上，扣准了，压住，对了。别动啊，我来包扎。”
李泽南把带血的纱布扔到地上，抓着一个绷带卷，开始捆绑伤口。一圈一圈，一卷纱布都捆上。“孟政委，还疼吧？”
孟凡琪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好多了，谢谢！”
梁甲印叹了口气，“哎，要是有云南白药就好了，止血止疼，还快。”
“俺这哪有那宝贝东西，只有这瓶磺胺噻唑，一天四次，一次两片，多喝水。给，孟政委，你带上吧。”
“俺这里也烧不成开水，这可咋办？”
孟凡琪接过药瓶，坐起来拧开玻璃瓶盖，倒出两片白药片，“没那样娇气，给我半碗凉水来。”边说就把药片扔到嘴里。梁甲印赶紧去舀了半碗凉水，递给孟凡琪。
一口气喝光，孟凡琪把碗递给梁甲印，“我马上就走，越快越好。”
梁甲印一个愣怔，“那就走呗，反正街上到处都是国民党兵。”
孟凡琪命令道：“你去想办法！”
“俺……”
“俺啥俺，谁叫你把我救进来的。”
“俺……中中，那也得吃点东西再走吧。”
“那就快点！”
梁甲印把蓝头巾包袱放在小床边，“俺出去弄点吃的，恁把这衣裳换上，换下来的军装就放在这里。表哥，恁用的这些东西也不能拿走，先放这里吧。这会儿，大街小巷可能都是国民党兵了，要是盘问起来……”
李泽南说：“俺咋能走，俺就守住孟政委。恁快去弄吃的吧，街上可能都没开门，啥也买不到，恁只能回家吧，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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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甲印躲着一队一队的国民党兵，从北街摸到家。
大姐看见就哭，“甲印啊，可把俺吓死了，恁一夜不着家，不要命了，啊啊……”
梁甲印连忙说好话，“大姐，国民党打进来了，咱的一个人受伤了，很重，俺得救人，俺得先找点吃的拿去。姐啊，咱家还有吃的吗？”
“就剩仨馍了。俺给恁拿来，恁还要走啊？”
“不走不中啊，那俺都拿走了。姐恁做饭吧，烙点烙馍吧，等街上消停了，俺叫云清回来拿饭。姐恁千万不能出街门，到处都是兵。”
要不要到干爹那里买云南白药？那宝贝治外伤最好。梁甲印想来想去拿不定主意，主要是怕被国民党兵纠缠上，也怕连累了干爹。算了，先把人送出去再说吧。
回到刻字铺，梁甲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国民党进城，肯定要乱一阵子，要挨家挨户搜查共党。俺想着得趁乱把恁送出城，俺去想办法弄辆车，马车，牛车，哪怕是小推车也中。”
李泽南说：“能出得去吗？国民党不封住四边城门啊？”
梁甲印说：“能，放心。俺院里李保长有两辆马车，在南关的车马店里，俺马上就去弄一辆，赶过来可能得一个多时辰，恁就安心等着，急也不中。老表，只能麻烦恁陪着领导说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