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猫一样的梁甲印忽然想到,如果当初当了师参谋长,他们还敢抓俺吗?后悔啊!梁甲印恁个大笨猪!自以为聪明的很,咋就笨得猪狗不如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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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梁甲印度日如年。
除了三顿饭有人来送,梁甲印再也见不到其他人。任他叫认他喊认他嚎任他闹任他摔任他撞,没人理他,他彻底被遗忘了,与世界隔绝了。慢慢地他明白了,过去听马庭审说过的,刚抓进来的人都要隔离一段时间,磨磨他的性子,毁掉他的自尊,叫他好好反省反省。
第三十天的夜里,进来了四个人,给梁家印戴上手铐,拉着他出了东门派出所,东拐西拐,走进县公安局的拘留所。
第二天吃过早饭,来两个警察,拽住他到一间审判室。
“常股长,犯人带到了。”
坐在长条桌子后边的常股长四十来岁,中等身材,两眼无神,刚睡醒的样子。朝来人点点头,翻开一个档案夹。看了梁甲印一眼,马上低下头,不紧不慢的问道:“叫啥名字?”
过了一会儿没听到回声,又问“恁叫个啥?”
还是没声音,身后一个警察推梁甲印一下,“常股长问恁话哩,聋了?”
梁甲印没好气的说:“都抓来一个多月了,能不知道俺叫啥?不知道叫啥抓俺弄啥?”
常股长仍然低着头,“报上名字来——”
“梁甲印。”
“多大岁了?”
“二十八。”
“说说都犯啥罪了。”
“俺没罪。恁抓错了。”
“恁有六宗罪。一是汉奸罪,二是国民党特务罪,三是私藏枪支罪,四是叛卖鸦片罪,五是强奸妇女罪,六是包庇罪,恁认罪吗?”
梁甲印上前一步,问道:“还有哩,还多着哩,恁再念吧。”
常股长摇摇头,“恁还有没交代的?这会儿交代也不晚。”
梁甲印大声说道:“当然有了。俺还有收集日本鬼子情报罪,俺还有打进国民党特务组织罪,俺还有解救地下共产党员罪,俺还有掩护市长曹兴让罪,俺还有保护共产党陈州县委县政府罪,俺还有为组织提供经费罪,俺还有……”
“嘭!”常股长拍桌子了。“梁甲印,恁还光荣的很啊,恁还有功的很啊,恁还猖狂的很啊,恁咋不想一想,恁是咋进了看守所?恁给俺老实一点。好好说,一件一件地说,说恁犯的罪行。”
梁甲印举起戴着手铐的两只拳头,砸在桌子上,理直气壮地说:“俺忘性大,记不住了。王志国王县长记得全,他啥都知道,俺的根根底底他再清楚不过了,恁直接找他问问就中了。”
“嘭!”常股长又拍桌子了。“梁甲印,恁跟俺老实一点!他是县长,恁算老几啊,他认识恁是谁啊,还找他问?”
梁甲印固执道:“恁看恁急啥哩,他认识不认识俺,恁找他一问不就清楚了。俺要是骗了恁,随恁咋判俺都中。”
常股长指着梁甲印,“这可是恁自个说的啊,到时候别不认账啊?”
“这恁?放心了,俺绝不赖账。给恁实说了吧,恁念的这罪那罪,都是王志国叫俺干的。他不叫俺干,俺哪有那胆子啊?都是要杀头的事。组织上不叫俺干,俺能有那本事啊?有了他的支持,俺才能干那些事,所以恁得问他去。”
常股长气得面色发白,冷笑一声,“梁甲印啊梁甲印,看来现在啥形势恁是真不知道啊,全国的镇压反革命运动声势浩大,要镇压的就是恁这号的反革命,恁这号的特务,国民党特务,对吧?”
梁甲印也冷笑几声,“对啊对啊,那咋能不对哩,俺真是国民党特务,国民党特务豫东分部行动小组组长,板上钉钉的事,俺当然承认,俺更要承认的是,是王志国叫俺当国民党特务的,是党组织命令俺打进敌人特务机关收集情报的,恁不信是吧?找王志国问问不就清楚了?”
“嘭!”常股长再次拍桌子了,他气急了,嘴唇哆嗦着,“梁梁梁,梁甲印,恁就狂吧,有恁好果子吃。恁污蔑王县长叫恁干的,俺就问恁,恁又吸老海又卖鸦片,这也是王县长叫恁干的?”
梁甲印头一昂,“当然是了。恁想想,干地下党弄啥不得钱啊,可是组织哪有钱啊,都得大家凑啊,党员都得交党费啊。俺就买卖鸦片,赚的钱交给组织用。不说别的,就说前年个组织上叫俺跟着国民党十七师到周口到漯河收集情报,三四个月啊,又住又吃又收集情报,干啥不得花钱,俺跟组织要过一分钱吗,没有啊,全是俺自个想办法啊,那多难啊。”
常股长不拍桌子了,他的手拍疼了,声嘶力竭地喊道:“快来人,把梁甲印押回去,快押走。”
梁甲印连忙说:“常股长,俺还没说完哩。人家好多地方审案,还叫请律师。咱这没有律师,也得叫被告说道说道吧,总得叫俺也申诉一下吧,总得给俺个答辩的时间吧。俺问恁,都是谁检举揭发的?他们都是啥人?是不是地主恶霸?是不是日伪汉奸?是不是日伪时期、国民党时期的保长?是不是对共产党有深仇大恨?他们有啥证据?拿出来让大家看看是真是假?为啥要诬告俺?跟俺有啥仇恨?敢不敢来这里三堂会审?敢不敢来当面指证?如果是诬告咋办?如果是狭私报复咋办?如果是花钱买通证人咋办?如果是……”
常股长想拍桌子,手举起来一想,手还疼着,直发抖,摆摆手,“放肆!反了恁了,带走带走!”
又对两个警察大声吼道:“把他单独关起来。给他弄些笔墨纸砚,叫他好好反省反省,把自个的罪状一五一十都写出来,争取宽大处理。要是再胡说八道,有他后悔的时候。俺就不信了,它还能抗过法院。就凭他贩卖鸦片这一条,就能要他的命!反了他了。”
梁甲印听到了,梁甲印心里在嘀咕,要俺的命?如果俺当了师参谋长,恁敢要俺的命?后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