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春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了八里路来到了泥河店丈母娘家。他已经饿了三天了，走到丈母娘家的时候早已是头晕眼花。进了丈母娘家的院门，他靠着门框喊了声：“妈。”丈母娘和自己的媳妇梁甲荣从屋里走了出来。
丈母娘一看是东倒西歪的姑爷来了，黑着脸说道：“恁咋又来了？恁来弄啥哩？”
梁甲荣也在旁边翻着白眼道：“恁不在家好好呆着，拖着一条瘸腿乱跑啥哩？”
范小春腆着脸说道：“咱家里没吃的了，俺都三天水米没粘过牙了，实在是撑不住了。想来咱妈这讨口饭吃。俺看咱们家的麦子已经泛黄了，再过三天五天应该就能割了，到时候咱就有大白馍吃了。”
丈母娘一听这话，脚一跺，说道：“看恁那个窝囊样，自己没本事养活自己，还有脸来媳妇娘家要吃淘喝。”
范小春张张嘴没说出话，低下了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范小春在丈母娘家吃了两碗杂面面条，还想再盛一碗，却没敢到锅台跟前。梁甲荣瞪着范小春说道：“恁这面条也吃过了，还想干啥？还想赖着住在俺家不成。俺带住孩子住娘家，已经很麻烦了，难不成恁还有脸往俺娘家，好意思赖着不走，赶快走吧，看见恁俺就一肚子气，走吧走吧。”
丈母娘摇摇头接着数落：“恁一个大男人，连自家的媳妇和儿子都喂不饱，现在连恁都上俺家要饭吃，还有脸没脸啊。亏恁还是个大男人家，不臊得慌。”
范小春话也不敢说，头也不敢抬，偷偷看看媳妇，啥也没说，就拖着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往回走了。
梁甲印媳妇兰子在旁边看着，忍不住说道：“妈，恁看姐夫也怪那个可怜的了，咱家不是还有些红薯片吗？要不给他装点带上？”
丈母娘一听，瞪兰子一眼，不乐意道：“咱家还不够吃哩，咋给他？要不你也回娘家去，省下你那口给恁姐夫。”
兰子头一低，吓得再也不敢说啥了。
--
七天过后，范家突然来了人报丧，说是范小春死了，饿死了。
梁甲荣一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她是迫不得已才嫁给了这个跛脚的男人，从一开始她就不待见他，嫌他没本事，窝囊废。现在范小春死了，饿死了，梁甲荣觉得自己应该觉得解脱了才是。可是没有，梁甲荣心里说不出的憋闷，像是有块石头堵在心口。梁甲荣问自己，她咋就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她孩子的亲爹饿死啊？
过了两天，梁甲荣才抱着一岁多的儿子，领着甲印媳妇兰子和甲俊媳妇河妮儿，一块儿回到了范老家村自己家里。到家一看，空落落的，哪有丈夫的尸体啊。刚要出门去问，二弟范小夏慌里慌张走进来，“嫂子恁回来了，昨天看恁没回来，想着恁可能不回来了，咱爹娘就说赶紧埋了吧。”
“埋了？俺最后一面都没见恁就埋了？”
弟弟小声嘀咕道：“都想着嫂子家里或许有啥事，不知哪天回来，就……”
梁甲荣哼了一声，抱着儿子直奔坟地。兰子和河妮儿赶紧跟上。范小春坟前的纸钱灰抛撒了一地，引魂幡在初夏的微风里颤抖。梁甲荣心里一颤，连忙跪下给范小春烧纸钱，“嘟嘟囔囔”说了几句什么话，又拉过来儿子跪下，朝范小春的坟磕了三个头。
这时，范小春的三弟范小秋来了。“嫂子，俺给恁说件事儿。”
梁甲荣冷冷地说道：“说呗，啥事。”
范小秋道：“嫂子，恁可别生气啊。恁家的地给俺哥换棺材当掉了。”
梁甲荣抬眼看看范小秋，一时竟找不出话说。
范小秋连忙说：“嫂子，这事俺可没掺和，俺也觉得应该等恁回来再当。”
梁甲荣看看三弟，“嗯，俺知道了。俺心里有数。”
烧完纸，哭罢坟，梁甲荣回到家里，她把家里里里外外看了个遍，越看心里越觉着不对劲儿，她对兰子和河妮说道：“恁俩先抱着俺儿待着，俺去前院的三大娘家看看。”说着就把怀里的孩子递给兰子，往前院去了。
梁甲荣走进三大娘家，还没开口，三大娘就一把把梁甲荣拉到屋里，挤眉弄眼的问道：“他嫂子啊，坟地里恁去看了吗？”
梁甲荣点点头：“俺去了，俺给他烧了些纸钱，儿子也给他磕了头。”
范大娘又问道：“没有看出点啥？”
梁甲荣不解地看着大娘，“能看出啥啊？他三弟说用俺家的地给他换了口棺材，家家都难着哩，也没钱办丧事，草草就把他埋了。”
范大娘撇嘴到：“棺材？啥棺材？恁看到了？”
梁甲荣眼一亮，恍然大悟道：“三大娘，恁是说？大娘恁别说，俺，俺明白了。王八羔子的，真不要脸！俺这就去坟地看看。”
梁甲荣回到家里，对着兰子、河妮儿说道：“兰子，河妮儿，院子里有铁锨和锄头，恁俩都拿上，跟俺一起到坟地里去。”
兰子连忙问道：“姐，拿铁锨干啥？挖啥东西啊？”
梁甲荣气狠狠的道：“挖坟。”
兰子吓得一愣：“姐，挖谁的坟啊？”
梁甲荣看他一眼，“还能挖谁的，快走吧。”
几个人来到坟场里，二话不说就开始挖范小春的坟。刚挖了一会儿，范家的人就跑了过来，范小夏、范小秋、范小冬，一个个灰头土脸求着梁甲荣停手，说这样对死者太不敬了，范家要遭报应的。
梁甲荣这会儿哪听的进去，一刻不停的用铁锨往外刨土。三个人挖了有半个时辰，就看到了用高粱秆编制的簙席，抬出地面打开，里边包裹着范小春只剩一把骨头的尸体。梁甲荣指着范小夏他们几个的鼻子问道：“恁不是说给他换棺材了吗？棺材呢？恁想霸占俺家的地是吧？门儿都没有。还亲兄弟哩，就恁财迷啊，恁明说也中啊，恁都是猪狗不如的东西！真不知道一个娘咋生出恁这样的鳖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