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二十六年冬,瑞雪落满了整个京城,一眼望去,这年底热闹的烟火气息夹杂着淡淡落雪之气,倒是让人心头清朗不少。
萦绕在贺府上下的不止是年底热闹的节庆氛围,还有那既在意料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的浩荡皇恩……
颁送圣旨的李公公车马已然来到贺府门前,朱漆大门上方悬着黑色金丝楠木的龙飞凤舞的“贺府”匾额,大门两侧,立着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白玉阶上落满了零星的冬日碎阳,门口的四棵门槐姿态飒爽,依旧在冬雪里悄然地矗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贺氏主母,淑慎成性,克娴内则,育子有方,敬慧端庄,着即封为一品诰命夫人,钦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贺远骠骑,性情贤良,精忠报国,开疆拓土,征虏定国,特敕为定国大将军,钦此!”
贺府,眼及之处皆是喜红一片,亭台院落之内,上上下下之人皆是喜色溢于言表。喧闹声上至老夫人尚善楼,下至小侍女们生活的琴海居,议论之事皆是如今贺家的盛势,连贺老夫人也被许了这整个乾朝只有三位的正一品诰命夫人之位,当今圣上着实对贺家福泽恩厚,羡煞了不知多少旁人。
世人也皆知这贺家,风光无限。不仅仅是如今的老夫人身为一品诰命夫人,家主贺远是镇边定国之大将,还有那嫡系孙贺砚卿更是京城四大才子之首,文采斐然,七岁能吟诗作对,八岁即作:“我本南山凤,岂同凡鸟群。英俊天下有,谁能佑圣君。”
他一身傲骨,却不愿跟随父亲执剑沙场,志在从文,师从丞相宋明傅大人,12岁中秀才,元嘉二十五年,参加科举,得廷试第一,被皇帝当场钦点为状元,赐内阁中书学士,一时惊艳了半个朝廷,也惊艳了整个京城。
传说这砚卿公子身高八尺,丰神俊朗,风光霁月,却性情温和。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一双剑眉下有着一双细长多情的桃花眼,似乎藏满了深情,只要一眼,便会沦陷进去。惹得整个乾朝芳华之龄的女子颗颗芳心向君许,可事到如今,并没有听说哪家姑娘得过贺公子的青眼,这倒是给了万千闺阁少女做梦的机会。
————梨园阁内————
“今日里败阵归心神不定”
“劝大王休愁闷且放宽心”
“怎奈他十面敌难以取胜”
“且忍耐守阵地等候救兵”
“无奈何饮琼浆消愁解闷”
“大王……”
这一声大王,叫得台下之人心头无一不像羽毛掠过,想要为美人拭泪。
只见台上的虞姬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戴如意冠,身披黄底蓝滚边斗篷,牡丹刺绣。香娇玉嫩,秀颜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细雨蒙蒙空悲眸,纤纤小玉碧佳音。蛾眉淡扫紧深锁,已是饱噙泪珠。
—项羽—“自古道兵家胜负乃是常情”
—虞姬—“大王身体乏了,帐内歇息片刻如何?”……
台下座无虚席,无一不是王公贵族子弟,其中一人身着上好的冰蓝丝绸,绣着淡雅典致的竹叶纹滚边,腰掖上好的羊脂玉佩,一瀑青丝也用玉簪挽起,手持象牙折扇,一双墨眸里盛满了深情,直直地望着台上的“虞姬”。
“公子,折梅姑娘的侍女回话过来说,多谢玉竹公子一番好意,只是姑娘今日演出完毕,要早些回府,所以……”小书童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低着头等着主子回应。
“呵……又是这个理由,她敷衍人倒是真的敷衍。”他轻嘲道,“取次花丛懒回顾,半是缘道半缘君。罢了,改日再会吧!”
“哎,我说,玉竹兄,虽说这折梅姑娘得你青睐,可你也不能次次都依她所言,她说什么那即是什么,在她面前竟毫无一个堂堂大理寺卿之子的威严哪。”
男子一拢红衣,玄纹云绣,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手中把玩着一串小叶紫檀手串,袍外一吊月牙白色的金丝镶边锦囊格外华贵惹眼。
“不如……等这戏结束之后,我们就在梨园阁门口等姑娘吧?嗯?”他微仰着头,神色慵懒,嘴角微弯,一只手搭在支起的腿上,动作自然而潇洒。
“你惯是会拿我寻开心,这折梅姑娘不仅为京城第一名旦,才女双姝之一,又为宋丞相掌上明珠,这容貌……”
蓝衣男子“唰”地打开折扇,竟面露羞赧之色,“更是倾国倾城,实乃我大乾朝第一美人,我自三月前有幸在此初见,便是一见倾心,二见倾情,如今这第三见……”他眉头微皱,“罢了,罢了,你就莫要再取笑我了。”
红衣男子放下手中的盘珠,提起桌上的紫砂茶壶,姿态优雅地倒了两杯西湖龙井,递给眼前之人一杯,“你若真的想要赢得姑娘芳心,那得投其所好,你可知?”
他微抿一口,“这相传折梅姑娘爱戏如痴,而这砚卿母亲又是一代戏祖,家中关于戏剧的收藏颇丰。我们四位人人称奉的大才子之间,又关系甚好,你若向他讨要物什,他有什么不会给?”他轻微抬眸望向玉竹。
“多谢红翊兄,不愧是名满乾朝,情倾京城的红翊公子啊。”蓝衣男子隐隐露出几分期盼之色,放佛看见了未来折梅姑娘与自己两情相悦,朝朝暮暮,举案齐眉的场景。
红翊似乎是有些无奈:“十八年来,你从未动过春心,如今却一头栽进了这丞相府,也不知是福是祸。话说,你这见了折梅姑娘,便丢了那三魂六魄的病什么时候能好?”
玉竹轻抚折扇上的纹路,苦笑道:“等你真正爱上一个人,便会知道,面对心悦的她时,该会有多手足无措,再厚重的面具也会被摘得一干二净。乾朝人人称颂的端庄稳重,温润如玉的玉竹公子,在遇见她的那一刻就不见了。”
——贺府鹿鸣阁
“公子,玉竹公子来访,说是有事相求。”小侍从低声禀告。
“进来吧。”
男子依旧沉迷于手中的书法,手上的白玉扳指似乎也不及这个男人耀眼,放佛是人间谪仙,骨子里的傲气让人无法忽视,袍服雪白,一尘不染,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镶边,墨色青丝用鎏金发簪半束半披,桃花眸星河璀璨,不笑时颇有几分威严霸气。
“砚卿兄,今日不请自来,登门拜访,多有叨扰。”
“你我二人不必这么客气,坐吧。”
侍从随即沏上一壶新茶,轻轻退下了。
玉竹接过翡翠松柏茶具,“那我就直言吧,今日前来是想向你求得一物。”
“何物?”他轻轻放下手中的白玉套青金石螭毛笔,轻抚玉雕笔搁上的精致的纹路。
“点翠红花凤头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