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翠红花凤头冠。”
砚卿公子没有出声,依旧盯着那新作的书法,心里总觉得还差了些什么。
玉竹平日里也摸不透贺砚卿的脾性,生怕他不答应,神色略有焦急:“砚卿兄,你若是能将这点翠红花凤头冠送与我,我便将珍藏已久的黄庭坚先辈的《砥柱铭》也送与你了,可好?”
贺砚卿抬头,神色略有迟疑:“点翠红头凤头冠?那是何物?”将书画卷起,他信步走到玉竹对面落座。
“是……唱戏时用的头面,令堂那里定有收藏,只是我一个区区小辈,不便去讨要,只好厚着脸皮,来你这里了。”
“家母一月前便去江南游玩了,等他日她归来,我去帮你问问。”
“多谢!”玉竹低头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却始终没有打开。
——丞相府
水晶珠帘逶迤倾泻,帘后,有人低首抚琴,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或虚或实,似幽涧滴泉清冽空灵、玲珑剔透。
“小姐,丞相回话说,他现在公务缠身,不便相见,等到晚餐之时再与小姐相叙出游之事。”小侍女来到珠帘前,低声禀告,怕打断了这曲只应天上有的琴音。
弹琴之人似是心绪不宁,轻叹了口气,天气寒凉,顿时白雾蒙蒙,停下拨弦的动作,纤眉微蹙:“父亲近日多有操劳,连日不见休息,翎儿,随我去瞧瞧吧。”
“是,小姐。”
冬日暖阳,折射在落雪之上,竟闪闪发亮,格外好看。“嘎吱—嘎吱—”芳甸闲庭内踏在雪上的脚步声出奇的有韵律。
“老师近日身体可好?切莫因为公务而废寝忘食,伤了身子。”贺砚卿关切地望着宋明傅道,停顿了一会儿,转而又说:“老师府内这梅花开的甚好,众芳摇落独喧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他轻抚,轻嗅,折下一朵,放在白玉般的指尖轻旋,眸色里似乎深藏深情,露出笑容。一袭白衣在这片玉雪红梅中格外和谐。似乎只有在老师面前,他才有这般的些许孩子气。
丞相颇有些自豪地感慨,似是嗔怪,却又是饱含宠溺之意:“这些都是小女一手打理的,她呀,平日里尽是侍弄些花花草草,这芳甸闲庭也是她命名的。”
“爹爹!”一声娇俏可人,低回轻柔的叫喊从庭园入口处传来,随即入目的是女子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系软烟罗,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乌黑的秀发绾成流云髻,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
花容月貌,出水芙蓉,娇媚无骨,入艳三分,好一个绝美不失温婉的女子。
“梅梅,不得无礼!快见过砚卿公子。”宋明傅小声呵斥,却神色温和,不见一点儿怒气。
“失礼了,小女子见过砚卿公子。”宋折梅未仔细抬头看身旁的公子,只当是平日里缠着爹爹商谈公务的官员,便抬步向宋明傅身旁走去,“爹爹,今日里女儿特地亲自熬制了您最爱的党参枸杞鸡汤,快随女儿去尝尝吧!嗯?”
宋折梅双手环住宋明傅的一只胳膊,神色娇俏可人,似在撒娇。
“什么叫做为父最爱喝的?分明是你这丫头又在想什么法子给我补身体呢!”宋明傅捏了捏折梅的鼻尖,不一会儿,那块白皙的皮肤便红了起来,更显得美人娇俏可人。
“姑娘是……名满乾朝的第一名旦宋折梅?”贺砚卿神色平淡,心思却是捉摸不定。
“正是。砚卿公子……”宋折梅转身,面对着男子,神色微怔,忍不住心里慨叹,不愧是四大才子之首。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公子的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可当真是名不虚传。
“久仰大名。”她努力镇定住自己的神色,面颊微红,双眸含春水,清波流盼。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
他目光炯炯:“久仰大名。”随即轻笑着对宋明傅说:“令爱果然如传言中一般,是一位绝色佳人。”
“哈哈哈!”宋丞相爽朗的笑声萦绕在芳甸闲庭的庭院内。
“看样子,砚卿与小女还挺投缘,罢了,我一个老人家,就不多留了,留你们二人在此一叙吧!”丞相又转身对折梅身边的侍女说:“翎儿,去将小姐熬好的汤送到我书房吧,我且去尝尝。”
宋明傅随即潇洒地挥袖离去。
“哎,爹爹……”宋折梅急切地唤了一声,却没换来离去之人的转身。
“姑娘,留步。”贺砚卿轻声道,“请恕贺某方才见得满园花色,一时兴起,便摘了一朵红梅。姑娘,不会介意吧?”
白皙而又修长的手在冬日里更显得清冷,艳红的梅花捏在指尖,衬得手指更加如玉,此情此景,倒是让人赏心悦目。
“公子,如若你耗费了一日时间,写了一幅字,却被别人一时兴起,撕去了一角,如此,公子觉得你会开心吗?”
折梅缓步向前,裙摆漾起似水波纹,身姿轻盈,眉目间不显愠色,贺砚卿却是明显的感觉到女子有些生气了。
“姑娘莫要生气,我深知这梅花是姑娘一手打理,感情甚为深厚。”贺砚卿跟在其身后,只觉迎面而来有些怡人香气,不知是这梅花,还是眼前女子……
“姑娘平日里喜爱些什么?”也不知是天气过寒,还是怎的,贺砚卿的面色有些微红。“贺某定会竭尽全力寻得,来给姑娘赔罪。”
只见眼前之人嫣然一笑,微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红,两颊笑涡霞光荡漾。
“公子当真以为折梅生气了?一朵梅花而已,这花园里的梅花,说到底也就只是为了供人欣赏的罢了。公子若是喜欢,折去便是了,倒是这芳甸闲庭的梅花,想来是够公子一时兴起多次了。”
她抬手抚过身旁的梅花,折下一朵白梅,抬起皓腕:“这朵白梅也挺好看的,不是吗?”
贺砚卿接过,看着手里的两朵梅花,却莫名觉得这朵白梅比红梅好看的多。
“姑娘,当真是……”他喃喃。
十八年来,他是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心跳可以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