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孙炜折叠离校,医生对他进行治疗后建议他通过推拿加快康复。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周六,孙炜拖了李凡去经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推拿。
“来啦?”推拿师笑眯眯地看着面前这两个半大小子——一个扶着床勉强而立,时不时呲牙咧嘴呻吟两声;另一个努力到尝试小心搀扶,眼里荡着同情却掩饰不住笑意。这样的组合在他这么多年的从业生涯中也的确少见。
“你们是昨天预约的?”
“啊对对对!哦不对,只有他一个人!”李凡抢先回答。
孙炜幽幽地瞥了李凡一眼,想怼点什么,刚吸了一口气就又疼得呻吟起来。
“扶他到床上趴好,我去准备一下。”推拿师起身离开,留下孙炜和李凡面面相觑。
“你自己敢动吗?”李凡问孙炜。
“我感动个鬼!要不是你让我往前扑我能伤成这样吗!”
“……我是说你敢不敢自己挪上床!”
“我要是不能这两天都是怎么睡的觉!”
“你怎么睡的觉和我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你我也用不着每天都那么艰难!”
“要不是我你体测也不能及格!”
“你……你给我等着!等我好了,你必须陪我医药费、精神损失费!我掉了一两肉你都要赔偿!你等着!等我……等我上去,等我做完推拿,我要吃到你倾家荡产!哦……哦”
孙炜呻吟着慢慢降低重心,两手艰难地前伸。伴随着“噗”的一声响,孙炜整个人扑倒在地上,身上的肥肉颤了两下。
“……要我把你搬上去么?”李凡问道,同时悄悄将手伸向给自己“能力”的仪器的开关。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话音刚落,孙炜整个人以趴下的姿势瞬移到了床上,大胖脸把床板上的洞堵得严严实实。
“来,可以开始了!”推拿师身穿白色短袖T恤从里间走出,李凡这才注意到他的样貌。他身高180有余,接近190,背有点驼;头小且圆,头发剃的很短,发际线后移明显;浓眉,大眼,嘴唇偏厚,唇色发红;肩宽,腰窄,标准的倒三角,与小小的脑袋极不相称;肌肉虬结,在紧绷的白T恤下甚至有些夸张。
“推拿师一般都是有超级力量的人,再结合这位的身材来看……孙炜有的受了……”想到这里,李凡着实心疼了孙炜三秒。
几秒钟后……
“啊啊啊啊啊救命!哦!哦哦哦哦哦哦哦!疼疼疼疼疼疼疼!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李凡默默戴上了耳机。
“师傅,师傅!停……停一下好不好?有点……有点受不了了……”孙炜带着哭腔哀求,推拿师直起身子,用旁边的毛巾随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这就受不了了?才十分钟不到呢!”
“十分钟?!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孙炜摊在床上,有进气儿没出气儿,周围的床单已经被汗水浸湿,出现了一个人形的痕迹。
“现在的孩子体质越来越差了,我小时候那会儿哪有你这个年纪的腰受伤啊?是不是运动损伤啊?平常不运动,突然剧烈运动肯定会受伤……”推拿师面向墙壁喃喃自语。
“都是他!”突然,原本动弹不得与床融为一体的孙炜抬起手,艰难地指向一旁戴着耳机偷笑的李凡,大有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意味。“师傅,是他害我至此,您也按按他吧!”
“瞎扯!”李凡关掉仪器,走上前对着孙炜的屁股拍了一巴掌。
“师傅你看他还打我!你快按他!按他!”
推拿师转过身,带着笑意看着两个孩子打闹,又开口对李凡说道:“给你体验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能今天了,今天还有其他客人。一看你就是经常运动,和你的朋友不一样。”说着,推拿师想要伸手捏李凡的肩膀。
李凡用手一挡,本能地后退躲开,随即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推拿师的手在空中僵住了,孙炜头偏向自己,一言未发。那个赋予李凡力量,让他能够伪装成正常人的仪器附着在他的脊柱上。仪器呈扁片状,上端左右各有一个小分支放电刺激,下端是腰带,开关藏在腰间。为了不让人发现自己的秘密,李凡一直反感身体接触,更别提推拿了。
“啊……最近生意很好吧?是不是有好多人来做推拿?”李凡急忙开口,目的是化解空气中浓厚的尴尬。
“最近么……最近生意好得很呐!”说到生意,推拿师顿时眉飞色舞。“最近呐,有好多人来调理身体治脱发,男女老少都有啊!”
“脱发?最近很多人脱发吗?”李凡疑惑地问。
“是啊……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脱发更加普遍了……来的都是住在附近的街坊,钱少收一点儿,他们再带朋友过来,我也是没有损失哒!赚的一点不少!就是不知道推拿对脱发到底有没有效果,不过我觉得身体好了自然也就不会过度脱发了。
话说回来最近我自己脱发也挺厉害,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方法缓解,我又不能给自己推拿!唉,脱发呀……是病啊……”
“突然脱发……住在附近……”李凡的记忆逆着时光回到了某个考试夜的晚自习,回到了一栋人群之外的居民楼,回到了一个十三四岁姑娘的家门前。
“是我爸爸……他最近突然开始严重脱发,导致他过度担忧,心神不宁,现在病倒了……”
“但是我爸爸他可以控制毛发生长,不管白天长了多少,一夜之后又会变成地中海……”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是我想多了吗?真的没有关联吗?
“同学?同学?你还在听嘛?”推拿师的声音将李凡拉回了现实。
“啊不好意思我走神了。我只是在想……”李凡扭过头看了看孙炜,“我只是在想是不是该继续了?”
“哦对对对!光顾着说话了!来吧!”
孙炜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恐与抗拒,但随着推拿师越走越近,脸上的表情渐渐变成了幽怨。他睁圆的眼睛里写着:李凡,你给我等着!
一小时后……
推拿师揪起因被汗水打湿而贴在身上的白色T恤不住地抖动着,李凡不得不再次打开开关把失去梦想双眼无光的孙炜从床上搬起来。整个过程中孙炜没有发出任何奇怪的叫声,看起来推拿的治疗效果不错。
“师傅,今天真是辛苦您了。这床单褥子都让这家伙给弄湿了,我帮您的带回去洗一下吧。”李凡看着瘫坐在一旁土豆泥一般的孙炜,开口对推拿师说。
“没关系没关系!床单褥子是附近从新开业的家纺店扫码免费领的,我这还有好多呐!过会儿换上就好了!前两天活动,我几乎领回来了一年的床单被褥,最近给客人用的床单都是它们家的。它们家东西真心不错!便宜,皮实!我有好多客人也都从它们家买床上用品!”
“还有这样的好事?是哪家店啊?我想去看看。”李凡礼节性地问道。
“就在大排档附近,叫……涵诚家纺!活动好像还有,快去看看吧!”
“好嘞!谢谢师傅!我们走了,下次见!”
李凡拖着孙炜,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天气愈发寒冷了,越来越多的人带起了毛线帽。毛线帽之下,又有多少秃头呢?这些秃头之中,又有多少是另有玄妙呢?看起来,啄木鸟要再去找那个姑娘聊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