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大开,月光映着桐的身影,她站在窗外的瓦沿上,看着远处,神色冷峻。
窗框上钉着一枚黑羽,黑羽将一角粘着血的破布钉住。
徐来点上灯,走到吴名身边,微微躬身,说:“槐尊受惊了。”
吴名这才了解到,刚刚有人趁他们入睡,竟闯入房间,将他惊醒的那声尖啸,便是黑丸甩出的那枚黑羽的破空之声。
徐来提灯走近,将枚黑羽费力的从窗上拔下,拿起那破布细细看来。
百草霜的灰色布料看起来有些老旧,上面沾了些血迹,除了半个奇怪的花纹,布上也看不出什么来。
徐来皱起眉,眯着眼想把那个花纹看仔细些。
“应该是长生冢的人。”
吴名问:“长生冢?”
“嗯,”徐来直起身,将那破布递到他眼前,说:“是个最近活动起来的党派,平时隐于暗处,实力难以估量,并且大原朝对它的所知极少,陛下也很头疼,这个‘卍’字符便是这个党派的标志。”
“那些都是什么人?”
黑丸听罢,问。
“他们好像对大原朝的祭礼十分关心,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那他们此次前来是为了什么?”吴名问。
徐来皱眉,沉默。
未可知也。
桐在窗外,提着裙摆,似乎是自顾自的喃喃:“掌柜的三生醉能续寿千载。”
众人愕然。
这就说的通了,能续寿的仙物,莫说千载,即便是十年,也能引起腥风血雨。
桐下意识的攥紧腰间的小锦囊,三生醉,就被她用缩物成寸的术法纳于其中。
……
庭中月好,两人坐在桌前饮酒,一人舔了舔唇,往地上唾了口血沫。
繁生笑笑,又给自己的杯中斟满了酒。
“那黑羽大妖的名声,可不是混出来的,更莫说他有接近贤尊的修为,你自不是他一合之敌。”
“哼,若不是他比我早生二三十年,我怎会败于他手。”
那对面的姑娘撇开脸,气愤难平。
繁生笑笑,说:“你这么凶,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哦。”
那姑娘不屑的回答他:“若能证得长生,那些俗事又有何可以贪念?”
繁生饮下一杯酒,大笑,说:“你不过是未曾遇见那个意中人!”
那姑娘红了脸,不理他,仰头假装看月。
……
天亮,旅馆中的几人起身,买了些物什干粮,便上路了。
路程遥远,如此走了三日,才到了黄山所在的嶂州。
此时坐在黑羽上往下看去,四面青翠的山层峦叠嶂,远处的山峰越来越高,耸立入云。
那里就是黄山。
老仙山脉所覆盖的地区有长生道法压制元气,修士不能御术,故而几人只能步行前进。
只是此时天色已晚,于是他们寻了一处背水的高地,准备将就着歇息一晚上。
于是随便吃了些东西,几人就准备歇息了。
为了避免之前的事情发生,上半夜桐来守夜。
初秋的夜有些冷,篝火边很温暖,吴名却睡不着。
可能是因为他对自己还是有些迷茫。
转世,三生醉,忘忧居,大妖。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
于是他看着桐的背影。
听说她是只千年大妖,可他怎么看都觉得她只是个小女孩。
篝火的火光摇曳着,桐在一旁,抱着腿,仰头看着星空。
山地的星空极好,何况是秋天。
满天隐隐现现的斑斓星光铺成一条河延伸着,吴名靠着一颗树半躺着,觉得有些心烦。
他起身走到桐身边坐下。
桐转头看他,眯眼笑。
“明天就要到黄山了,还不睡啊,掌柜的。”
吴名看着她看到那片星空,叹了口气,说:“睡不着。”
“那,掌柜的在想什么呢?”
吴名认真的看她,犹豫的问:“能告诉我些事吗?关于我,关于忘忧居的。”
桐微微笑了笑,却不像以往一样温暖,可能是夜风太凉。
“那我讲给你听啊。”
......
彩丸是一只鸟,羽毛很漂亮的鸟。
深深的紫色,紫色的边缘还会在阳光下泛着七彩的光。
因此,某一天,她在孩童的嬉笑声中折断了翅膀,蹒跚在老槐树下悲鸣。
槐捡起这彩色的一团,从此她便成了忘忧居的小妖。
槐帮她开智,教她酿酒,她却不肯好好学,打翻酒糟,偷食酿材,然后扑领着翅膀,骄傲的在蒸酒用的木柴上唱歌。
槐也有些无奈,只当捡了个祖宗回来。
一日,彩丸站在忘忧居外的槐树上,晒着太阳梳理羽毛,却不经意的掉落了一根翅羽。
真好看啊,她这样想。
于是她准备把它送给那个照顾着她却总是被她欺负的老妖怪。
此时,却飞来了一只不知好歹的乌鸦。
那乌鸦也是一只刚刚开智的小妖。
彩丸歪着脑袋,看见那只乌鸦好奇的衔起那根羽毛。
她决定要去把那根羽毛抢回来。
终究是没能抢回来,当她再次出现在槐面前时,也带上了那只乌鸦。
两只鸟的羽毛因为打架凌乱不堪,乌鸦倔强的衔着的那支羽毛却还是完好无损的。
没能抢回来羽毛,就把这个新收的小弟送给他吧。
彩丸这样想。
黑丸就是那只乌鸦。
槐对这个礼物很满意。
黑丸会帮他酿酒,会好好打理院子,会帮他照顾那些花花草草。
只是彩丸却因为要不回那支羽毛耿耿于怀,于是总会理所当然的使唤黑丸。
比如会要黑丸帮她偷槐的那些有趣的酿材,会要黑丸帮她采槐种的那些花花草草。
后来他们借无相意化形,彩丸开始糟蹋槐的酒酿。
真的很好喝啊,彩丸这样想。于是每次偷了酒回来,就会拉上黑丸,在忘忧居找个角落,一边喝酒,一边要黑丸给她吹笛子听。
虽然这乌鸦叫声不好听,但是这无师自通的笛子吹的很好啊。彩丸这样想。
她这才看到,那根她耿耿于怀的羽毛,就被系在黑丸的笛子上。
你就这么喜欢这羽毛吗?她问。
嗯。黑丸回答。
那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呢?她又问。
黑丸笑了笑,没说话。
可是我俩不合适啊,你看,你是黑羽,我是彩羽,以后生出来一窝宝宝,岂不是全是杂毛?她接着说。
黑丸摸了摸笛子那端系住的羽毛,没有回答她,只是又吹起一只曲子。
彩丸也不再去问那些无聊的废话,自顾自的斟了一杯酒。
流年静好,哪有那么多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