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英招的话,我霎时之间冒出了冷汗。
乐山看穿了我的紧张,在身后悄声说道,“接下来我说一句你学一句。”
我没有回头看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方才交手的时候我就认定是你,但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装腔作势道,英招低着头,看上去有些为难。
”回娘娘的话,属下在天界看守花坛时误食了王母娘娘的葶苧,于是天帝一怒之下将属下关押在此。”他说完,头压得更低了些。
我见他着实有些可怜,忙道:“你先起来说话。”英招又拱了拱手,这才起身。
他的身型没有乐山高大,一身淡黄色的长袍加上他清秀俊朗的脸,简直无法想象是那奇丑无比的猛兽所化。
忽然又想起他方才说的话,葶苧确实有美容的功效,或许他误食葶苧之前,人形也是个歪瓜裂枣呢?
我对着英招假笑起来,“这天帝也真是,不就是吃了他一棵葶苧吗,至于如此罚你?”
说完还不忘现出一副惋惜不已的表情。
他摇了摇头,“娘娘当年对属下有恩,属下虽不算涂山一族,但却心系娘娘安慰,当年娘娘为那上神念雪挡下一劫,世人说娘娘早已魂飞魄散,属下偏不信,结果还真让属下在这里等到了,属下就算受再大的惩罚也心甘情愿。”
我听后不禁有些愧疚,冒充夕晨上仙已是大不敬,如今还辜负了这英招的一片忠心,真是不可饶恕。
等等,他刚才说的是“念雪”!那不是我梦中那黑衣男子的名字吗。
我有些震惊,但此刻又不能多说什么。
“不过娘娘,方才情况那么紧急,属下为何不见您使用仙法?”
乐山忽然猛烈咳嗽起来,这时英招才想起我身后还有一人,歪着头皱眉道:“娘娘,他是...?”
话音未落,我顿时慌了神,忙尴尬的笑了笑,将身后的乐山搀扶了起来,“他...他啊...他..”
我侧过脸撇了撇乐山,见他苍白无力,头发凌乱,量谁也猜不出他是乐山来,“他是我的侍卫,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我说完之后不敢再撇乐山一眼,生怕他用眼神都能将我杀死。
“英招,这还要怪你,将我的侍卫打成这样,这下可如何是好!”我赶忙岔开话题。
“娘娘莫急,属下这就为他疗伤。”
英招扶着乐山缓缓坐下,我就只好坐在乐山的身侧,望着乐山这张绝世无双的脸被打成这样,忽然有些怜香惜玉。
再次回过神来,乐山已经缓缓睁眼,神色看上去比之前好了许多。
看着他身上破烂不堪的衣服,我又不好意思开口道,“英招,我们此次要去北阳宫,这来时未曾带着换洗的衣服,你看...”
英招听后顿时眼前一亮,咧开嘴笑了笑,“好办!”
说着对着我们施了个法,我与乐山之间污浊不堪的衣服瞬间就换了一套新的。
“娘娘之前独爱淡蓝,这些属下都还记得。”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果然换了一身淡蓝色的儒裙,没想到这夕晨上仙的眼光竟然和我的如此一致,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再看身侧的乐山,此时正皱眉看着自己身上的蓝纱白袍,面色十分不悦。
之前看他的黑袍看惯了,如今倒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清新脱俗的感觉,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围一块破布都是好的。
“这去北阳宫要经过妖界,去妖界又必须穿过人间,阁下之前的黑袍在人间行走倒还好,但在如今的妖界...只怕他们会将你当成魔族之人来看,我就擅自做主将你的衣服换了个颜色和款式。”
英招一说完,我下意识就想去堵他的嘴,得罪一次还不够,这次还把魔族都搭上了。
我正要出言安慰乐山,没想到他却拱了拱手,“多谢。”
英招最后依依不舍又对我行了个大礼,随后退到林中隐去不见了。
见他彻底没了踪影,我这才长长出了口气。
乐山见我这般,又提起嘴角露出了轻佻的笑容,“怎么,我看你这上仙装的还挺像模像样的,平日里应是没少受北祭熏陶。”
我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为何讽刺我总要带上我师父。
“尊主穿上这蓝衫,也还挺像那么回事,想必说是我们北阳宫的弟子也有人相信的。”
我朝他吐了吐舌头,“没想到尊主竟如此幼稚,与我这不值一提的小仙都能计较三分。”
乐山抬了抬眉,将头别了过去,阴阳怪气道:“好,本尊不与你计较,毕竟你是那不值一提的北阳宫中不值一提的北祭教出来的不值一提的小仙。”
“你!”这次轮到我没话说,他居然用我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照搬了回来。
我不再说话,再怼回去倒显得我们北阳宫的弟子小气,我才不愿与魔族的人一般见识。
我不出声,乐山也不再说话,就这样一路无言。
大概走了两个时辰,此时已是艳阳高照,城楼上写着大大的“渝州”二字。
我歪着头看了看城中的景象,似乎与我第一次看到的不太一样。
乐山瞥了我一眼,抬步向前走,“看什么呢,还不跟上。”
我被锁链一扯,不得不追上他的脚步,“尊主,这里也是凡间吗?”
乐山头也不回,“当然,不然你以为这里是你们北阳宫吗?”
我有些无奈,难道魔界的人都喜欢吃辣椒吗,怎么一开口就没好气。
“人间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他们的京城就像天界的九重天,住着统领人间的君王,叫做皇帝,按照三界的条约(这里指天界、妖界、魔界),在人间不可以使用法术,否则会触犯三界条约,成为三界的通缉者。”
他说完又低头看了看拴在自己手腕上的缚灵拷,“当然,本尊现在想用也用不了了。”
我赶忙找了个别的话题,“魔界在人间使用法术也会被通缉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估计若是没有缚灵拷,我早就死在乐山掌下几十次了。
乐山瞪了我一眼,皱起眉头来,“我发现你对我们魔族好像有很深的误解?”
他说着脚步也停了下来,似乎真的在质问我,我低着头不敢看他,“尊...尊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小仙不太会聊天,您...您别和我一般见识。”
此时正是人间的正午,而我却流了一身的冷汗,“尊主还是不皱眉的时候比较好看。”
我又嘟囔了一句,也不知这句有没有用,乐山倒是展了展眉不再盯着我看,“花言巧语。”
只听“咕噜”一声,我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这奔波了一上午,我早已是饥肠辘辘,我的肚子也终于奋起抗议。
以乐山的修为,饿上个一年半载不是问题,可我法力低微,饿上三天就要一命呜呼了。
乐山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我慌忙拉住了缚灵拷,“尊主去哪?”
说罢,我的肚子又紧跟着“咕噜”一声,乐山无奈的看了我一眼,“本尊饿了,吃饭。”
接着头也不回的走了,我一听吃饭二字,顿时乐开了花,小跑着追了上去。
跟着乐山走进了一家祥瑞酒楼,寻了一处靠窗的地方坐下。
这是我第一次在人间吃饭,难免有些兴奋,东瞧瞧西看看,酒楼里各式各样的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
乐山点了几个菜,见我东张西望的,兀自倒了一碗茶,打趣道:“这凡人你也能看上半天?”
他挑眉,喝了一口茶,食指轻轻敲着杯子。
我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收敛了目光,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之前赶路太过匆忙,我都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看...”
乐山“哦”了一声,放下茶碗看向窗外。
我其实很讨厌他说这个字,与普通的回答不同,他总是喜欢把音拉的很长,让人感觉话里有话,很不舒服。
我白了他一眼,微微侧过身去与他看向相反的方向,不一会儿店小二就端着几盘菜和一个陶瓷的器皿走了过来。
我望着桌上像茶壶一样的器皿,指了指问道:“尊主,这是什么?”
乐山挑眉看了我一眼,抬手拿起了器皿,又从一旁摸出一个小杯子,“酒壶,这里乘的是酒。”
他一面说着,将酒壶一歪,里面的液体就倒进了小杯子里,“也难怪,你整日被关在北阳宫里,自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北祭那老家伙应该从不饮酒吧?”
他拿起酒杯在鼻子前嗅了嗅,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随后一饮而尽。
我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一,竟也想尝尝这酒到底是何滋味。
我和乐山的距离太过亲密,身旁有个人近距离直直地盯着自己,不可能不会发现。
乐山放下酒杯看了看我,“想尝尝?”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是被看穿有些没面子,二是我确实想尝尝这酒到底是何滋味。
“小二,再拿个酒杯。”乐山提起嘴角喊了一声。
眨眼的功夫就见店小二殷勤地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轻轻放在了我们的桌上,“二位客官,您的酒杯。”
乐山点了点头,拿起酒壶给面前的两个酒杯都斟满了酒。
“二位客官是夫妻吧,感情可真好,我头一次见吃饭都还要挤在一把椅子上的。”
那小二呲着牙笑了笑,我顿时有些脸红,刚要开口澄清,没想到乐山却甩给了他一锭碎银子。
“赏你的。”说完还不忘朝我得意的笑了笑。
那店小二收了钱又点头哈腰地夸了几句,屁颠屁颠的跑开了。
我心中没好气,这店小二真是肉眼凡胎瞎了眼,若不是这缚灵拷将我二人拴着,谁要和他挨这么近!
乐山被那店小二的话惹的哈哈大笑,让我觉得有一种串通一气的感觉。
他似乎很喜欢看我出丑,我的痛苦就是他快乐的源泉。
“他看不到我们的缚灵拷。”
他歪过头来悄声说了一句,我这才恍然大悟,若是看不到这锁链,那我与乐山的距离确实是有些过于亲密了。
乐山将酒杯推到我面前,心情大好,“尝尝。”
我撇了撇他,又看了看杯中的酒,端起酒杯学着乐山的样子一饮而尽。
见我这般,乐山睁大了眼一脸震惊的看着我,随后一股灼热的气息似火一般从我的胸口到我的喉咙一涌而上,就像一口气吃了几百个辣椒,我被辣的说不出话,眼泪直流。
乐山见我这般,更是捧腹大笑,“让我想想该用什么话来夸你。”
他还未说完,又接着笑了起来,我急急忙忙给自己倒了一碗茶灌了下去,这才缓解了一些。
这场面真是世间罕见,我在这边辣的流泪,他在那边笑的流泪。
一气之下我将酒杯推到一旁,“这是什么破玩意,一点也不好喝。”
我撇了撇嘴,拿起筷子没好气的吃起菜来,甚至怀疑乐山就是想看我出丑故意点了这一壶酒。
见我有些不高兴,乐山收了收笑容,又将两杯斟满。
“尊主莫要再骗我了,这东西小仙无福消受,尊主还是自行解决吧。”
我赶忙摆了摆手,乐山又爽朗的笑了笑,将一杯酒推到了我面前。
“这到了人间,就不能再称我尊主了。”
他忽然降低了声音,我皱着眉有些疑惑,“那应该叫什么?”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这人间只有皇帝一人被称为圣上,咱们既然来了凡间,就要遵守凡间的规则。”
他提着筷子想了想,忽然提起嘴角笑道:“你应当尊称我一声‘相公’。”
我歪着头脸上更是写满了疑惑,“相公?”
我又想了想,应是与天庭的“雷公”差不多的一种称谓,这也许在人间是一种尊称吧。
我点了点头,没想到乐山在这种事上很是细心。
乐山喝了一口酒,又继续道:“那我就称呼你为‘娘子’。”
我听后拍了拍桌子,恍然大悟,“这个我听懂了,是对女子的尊称吧?”我说完还得意地笑了笑。
乐山点了点头对我表示肯定,随后又道:“但是为了表示咱们说的是彼此,必须要在前面加上‘我家’二字,比如‘我家相公’、我家‘娘子’。”
我一字一句地听着,想不到这人间的规矩如此之多,好在还算好记,就是不知为何头有些发晕。
乐山后面再说的话我几乎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我又胡乱扒拉两口菜,只觉得头更晕了,便想出去透透气,于是站起身来,竟发现路都走不直了,晃晃悠悠朝着门口走去。
也不知乐山跟上没有,我低头看了看缚灵拷还牢牢拴在手上,这才放心。
刚出店门就见对面围了一堆人,我晃着身子走了过去,拨开人群,只见一衣衫破旧的灰衣女子正在一摊位前与一紫衣男子拉扯着,脚边散落了一地的风筝,她身旁还站了一个年龄不大的小丫头,此时正号啕大哭。
那男子一看就来者不善,师父从小就教导我们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见此景,立刻冲上去将那紫衣男子一脚踢开。
看着那灰衣女子早已哭的泣不成声,我忙上前问道:“姑...姑娘,你没...没事吧。”
我心中嘀咕,这方才走路走不直,为何现在连话也说不利索了。
那姑娘似乎受到了惊吓,楞楞地摇了摇头。
我想开口安慰她,于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但似乎下手有些重了,我自己的手掌都有些发麻。
“没关系,有什么难处跟我说,我家相公,”我抬手指了指身后的乐山,“我家相公厉害的很,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家相公一掌把他拍到九重天去。”
说完我对她笑了笑,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