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回暖,繁复的衣裙穿在身上已有些许闷热。
发出去的悬赏并未起到作用,仅有些许垂涎奖金的人跑来胡说一顿,皆被打发了。
望着炎炎烈日,看着原主赛雪的玉肤,想到古代没有防晒霜,季洛干脆直接躲在屋子里避暑了。
如今唯有等七夕那日,她再跑一趟龙隐寺便是。
古代闺阁小姐的日子惬意极了。将军府从冰库里每日送来些冰块,一些放在屋里,一些存着水果,一些拿去伙房做成了冰点,分送给各位小姐了。几个小丫鬟轮流摇着扇子,凉风阵阵。季洛座在塌上,捧着个话本子,一边看一边含着丫鬟送到嘴边的葡萄。
“啧啧,古代的小说真是单一,不是穷书生与富家千金,就是穷书生与鬼怪。”
秋酒又从盘中摘了一颗葡萄喂给季洛,笑道:“皆是些落魄书生写的玩意儿,拿来给小姐解闷罢了。”
“也是,”季洛叹了口气,把话本子扔到了一边,“小说都寄托着读者的幻想嘛。古代人想跨越阶级一步登天,现代人想逃离现实重新开始。”
秋酒听不懂季洛说什么,她察觉到小姐自从落了水便有些奇怪,却并未多嘴过问。想来是如许先生所言,伤了脑子,失了神志。
就在季洛百无聊赖之时,一个身形高挑、衣着得体的丫鬟走进了清毓院。清毓院的小丫鬟不敢拦,连忙进屋传话。
“三小姐,夏芸姑娘来了。”
季洛心中敲了警铃。
这府中总共有四个大丫鬟,春绾,夏芸,秋酒,冬娰,分别是主院,韶华院,清毓院,慕雪院的掌事丫鬟。而这夏芸是秦夫人调教出来放在南韶君身边的心腹丫鬟,最为厉害,便是府中管家也要礼让三分。
夏芸进了屋里,规规整整行了礼,笑道:“今日闷热,大小姐吩咐伙房多做了些冰浆给各院送来。”说着将手中的琉璃瓶递给了屋里的小丫鬟。
“此等小事吩咐些粗使丫鬟做便是,怎劳夏芸姐姐亲自跑一踏?”秋酒将一杯新斟的凉茶递给了夏芸,笑道。
夏芸接过凉茶,却并未去喝,笑说了一句“三小姐的那份定然是要亲自送的,奴婢告辞。”便转身离去了。
季洛若有所思地望着夏芸离去的背影,接过秋酒倒来的冰浆,问了一句,“大姐姐对二姐姐也是如此吗?”
秋酒笑道:“您这是什么话,大小姐与您是亲生姐妹,二小姐不过是姨娘所出的姑娘,怎能一概而论?”
她抬头看了一眼小丫鬟们,见那些个小丫鬟识趣退了出去,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夫人心地好,对那二小姐素来视如己出,可大小姐不是好脾气的人——二小姐那一曲好琴可是夺尽了大小姐的风头。”
听着秋酒嘴里的“视如己出”,季洛只是轻笑不语。
“走,”她从塌上起身,拍了拍衣裙,“去大姐姐院里串个门。”
她倒是要探明这南韶君是敌是友。
保险起见,她还是带上了秋酒。
她心知秋酒不可信任,但却不会立刻铲除秋酒。一来,她还没有彻底搞清楚这将军府的大小事宜,而秋酒作为大丫鬟对她十分有用处。二来,秋酒就算叛变也是因为男主,只要她和男主不产生太多交集,秋酒放在她身边也暂时安全。
等她找到了心仪的新丫鬟,再换掉也不迟。
南韶君的韶华院华美非凡,院中丫鬟更是比清毓院还多上一些。
见季洛领着秋酒来了,守门的小丫鬟有些惊讶,却利索地转身传话去了。
不一会儿,夏芸匆匆出来将季洛迎了进去。
“三小姐,大小姐在里厢等着您呢。”
季洛移步里屋时,那南韶君正坐在案边提笔写着些什么,烛光跃动间,那张娇媚的面容愈加秾丽了。远远望去便是一幅美人画卷。
几次见南韶君皆是急躁刁蛮的模样,季洛这才觉得这位大姐姐安静下来亦是位国色天香的美人。
只可惜心性不足,大约只能做个炮灰女配。
“南清洛,”南韶君抬眼懒懒地瞥了季洛一眼,才搁笔收卷,“坐吧。找本小姐什么事?”
季洛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桌案的另一边,才柔声回答道:“我来多谢大姐姐的冰浆。”
南韶君闻言只是轻蔑地挑了挑眉,冷笑道:“每个院都有的,何须跑过来谢,你好歹是将军府的嫡出小姐,做事怎么一点分寸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娘平日里苛待你,连口冰浆都不给了。”
“大姐姐这是什么话,”季洛低头看着手边南韶君略丑的字迹,“你我既是姐妹,常来往也是应当的,我也是感念姐姐的冰浆——”
她顿了一下,好像隐约从那些七扭八歪的字中看到一个“闻”字,再要细看时,那纸已被南韶君一把抽走了。再抬头只看到南韶君含怒的美目。
“这便是你的礼教?”
她的声音忽然拔高,显得有些尖锐。
季洛心知自己理亏,便乖乖低头认错,“我并非有意要看,姐姐莫要生气。”
南韶君似是真动气了,一拍桌案手指门外,“你走,本小姐这里不欢迎你!赶紧回你的清毓院!”
季洛懵了,只觉得南韶君好像有躁郁症一般,说了一句“抱歉”,起身就溜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
身在将军府,南韶君她暂时不得罪为妙。
“小姐…这…”秋酒跟在季洛身后,低声道,“您不要介意,大小姐就是这样的性子…”
季洛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脑子里却在想着方才那个“闻”字。
南韶君神神秘秘地在搞什么?
“小姐,您…”
夏芸抬头看着季洛二人远去的身影,又低头看看自己小姐,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叹息。
“叹什么气?晦气!”
南韶君狠狠白了一眼夏芸,却没有像对待其他小丫鬟一般非打即骂——夏芸自幼跟在她身边照料,自然是有些不同的。
似是习惯了南韶君刁蛮无理,夏芸只是低头认错。
这将军府的一众奴仆中,恐怕只有她是不怕大小姐的。
“小姐,您还是多花时间在学画上罢,太子殿下爱画如痴——您再练这字也难同三小姐那般隽秀。”
“啪——”
砚台砸在夏芸雪白的额头上,鲜血触目惊心,夏芸却只是垂眸不语,不曾退后半步。
“什么时候轮到你教导本小姐做事?夏芸!你是无法无天了!”
屋里的小丫鬟哆哆嗦嗦跪了一地,不敢去看那衣饰华美却面目狰狞的少女。
待这阵如雷霆暴雨般的怒火过去了,只剩下满地狼藉和跪在地上的夏芸。
一个小丫鬟跑了过来,用手绢帮夏芸擦了擦额头上的血迹,心疼得泪眼汪汪,“夏芸姐姐,大小姐又拿你撒气了,你也太可怜了……”
别人都说夏芸姐姐是这府中最风光的丫鬟,唯有她们韶华院的丫鬟知道这大小姐的大丫鬟有多难做。
“可怜?”
夏芸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砚台,喃喃出声。
“可怜的人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