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一个大魔王……”
青瑶翻过一页。
“大魔王擅食人心魄，附在不同的人身上，面目换了一张又一张……许多年过去了，人们忘记了大魔王的存在，没有人知道，他同他们一样，已然身在红尘。”
“因为食人心魄久了，妖魔沾染太多人性，便也成为了一名混迹于莽莽世间的普通人……”
忽然——
“——来人，把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收拾掉！快点！”
她猛地抬起头，因突如其来的叫嚷而冲出屋外，不出所料，屋外杵着一个卫老三，叉着腰，正朝着几个小太监发号施令，要把她搁在墙角的两个碗扔掉。
“三殿下你干嘛？！”她一步跨过挡在碗前，决定誓死捍卫她的墙角！
三皇子掩着鼻子向她翻了个白眼：“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宫里没有猫！你别再瞎想了，放这些食物在这里只会便宜耗子！飞袖阁最近多了不少耗子你知道不？！母亲正派人灭鼠，若她知道是你在这里养老鼠……”
“我没养老鼠！”青瑶嘀咕道，“我真的见到猫了，是只狸花猫，它说它叫苍翎，是我上上上辈子的好朋友，它马上要去苏州了，还邀请我日后前往……”
她话音未落，三皇子立刻讥讽道：“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话，别说宫里没有猫，就算有，猫还能开口说话啦？！叶青瑶你今年几岁？”
“八岁……”她的底气越发不足。
“对啊，你八岁，又不是三岁！皇兄也教了你读书写字有段时间了，你怎么还能相信猫会开口说话呢？”
“可它真跟我说话……”
“得得得……就算真有这么只猫了，还会说话，它没事为什么要邀请你去苏州？你知道苏州在哪里吗？”
“在南祁……”她无精打采地回答。
“对啊，南祁，这里可是北越的皇宫里，你就算能出宫了，你怎么去南祁？”
“坐船！”她的双眼霎时有了光。
“去你的吧，”三皇子没好气地推了她一下，“你有两国的通关文牒吗？”
“没……”
“那你可是连船都上不了啊！”
三皇子话音到此，警惕地望向那堵高墙：“什么猫，竟诱骗一个小姑娘远赴敌国，不是妖异就是……细作。”
目光转开，正好落到刘弦安的身上，不知后者是不是发觉了这一点，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与他对视哪怕一次。
他和刘弦安同岁，时年十五，都比叶青瑶大七岁。三皇子有很多不可告人的小秘密，他相信这宫里的很多人也都有，但他猜不透刘弦安会有什么样的秘密。对方垂着眼睑，一对招子总如一潭死水般没有生气，却能将每件事都处理得恰到好处，而且从不居功或献媚。
在这宫中，像他这样的人是极少的，要么日后平步青云，要么，就是当下心怀鬼胎。
三皇子知道这是在毫无理由地怀疑，他向来是讲证据的，但自这个新来的太监进了东宫后，叶青瑶就开始神神叨叨地说宫里有猫，两相联系，他对刘弦安的来历就越发狐疑了。
“三殿下……”青瑶喊喊他，“三殿下！”
“啊？！干嘛！”
三皇子拉回思绪。刘弦安转了个弯就消失于那端的月洞门之后。他的面前只有这个不可公开的小表妹。青瑶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还以为自己是个被收养的弃婴，但她的性子已然显露，正如她那个被杀头的父亲一样，野得像头狼，连宫里的规矩和教导都压不住她。日后一旦她得知实情……三皇子暗暗反手摸了摸屁股，不敢想下去——她上个月才爆了他的菊，他都不敢把这件事告诉母亲。
“你……盯着弦安……”而现在，叶青瑶笑得有点猥琐，“噫，难道你想……”
——当然，她这一部分的性子并不来源于她的本性，是后天养成的，都怪那帮养大她的臭太监！
“想什么想，”他给她一记不轻不重的头皮，“我看起来像那么饥不择食的人么？”
“何必掩饰呢，弦安确实长得好看啊，你这话说得好似在贬低他的样貌了。”
“你听听，你这话说得可比我还像臭男人。”
于是她摇头晃脑、理直气壮地辩解道：“哎呀，此言差矣，先贤曰：食色性也。喜欢美人有什么错！”
冷风吹过，掉下几片秋叶。他因为她的一番说辞而有一阵的无语。
“你上次为了刘弦安跟我比划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还为此爆他的菊！
——当然作为报复，他也卸了她的胳膊，让她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叶青瑶并不畏惧他皇子的身份，这一部分是出于他的纵容。他俩经常打架，虽说皇子和宫女打作一团很不像样，但在偌大皇宫里，若每个人都对他端着个文绉绉的腔调，未免也太无聊了。
此时此刻，叶青瑶果然开始发表她的理论，“教训”起他来。
“那是因为：君子动口不动手！喜欢美人，未必非要亵玩，也可远观嘛！谁让你僭越了！”
他凭借身材优势按下了她脑袋：“说得相当义正辞严嘛！这话要让母亲听到……”
“顶多打我一顿。”她飞快地说，脑袋挣开了他的手。然后补了一句：“你也要当心，娘娘可不知道你喜欢男人！”
“会威胁我了哈？小小年纪就成了老油条，以后还得了……”
他向叶青瑶竖起一根手指，却在下一刻收了回去。
“哎呀，三殿下，您怎么在这儿……”
月洞门处冒出了一个老太监，恭敬地向三皇子请安。这里是下人住的院子，皇子尊贵，一般不会踏入这里。
“无妨，”三皇子端起架子，尽量无视叶青瑶，看向老太监身后的一个小身影，“那谁？”
“是新来的宫女。”老太监恭敬地回答。
“叫什么？”
那小宫女道了声万福，欠身道：“奴婢欧阳氏，单名一个瑾……”
低眉顺眼，细声细气，跟叶青瑶截然相反，一看就知日后必定出落成一位贤妻良母——一个优秀的榜样，说不定在她的影响下叶青瑶也能变成一个温柔体贴的淑女！
“啊，青瑶啊……”所以他张口道，正要说诸如“学学人家”之类的教训，那妮子却亲热地自个儿跑上前，拉住了欧阳瑾的小手。
“哇，你长得真好看，几岁啦？”
“七岁……”新来的小宫女害羞地低下头。
“哟呵，比我小一岁！来，我带你转转……嗯……”那个自来熟热络地拉着新来的宫女跑开了，“其实也没啥好转的，这里就这一院子这么大点地方，那里是我的房间，你以后就睡我隔壁，我会照顾你啦……”
“什么玩意儿！还叫我君子动口不动手！”三皇子对着那背影既恼火又无可奈何，最后扭头向了那老太监，“李德开！”
“喏！”老太监应一声，不敢怠慢。
“把墙角那些猫碗收拾起来，然后再放一盆植物，越大越好，将那块儿都给挡住，不给留死角，免得叶青瑶又养猫。”
老太监疑惑道：“回三殿下的话，宫里没猫啊。”
“是没猫，”他的语气玩味起来，“但可能有猫腻啊。”
“这……”
随后，他发现了落在地上的书籍。
“这是什么？”他抬头瞅见那家伙拉着欧阳便消失在月洞门后了，便低头翻了两页，“丹山苍羽？《怪症杂谈》？好像是刚才青瑶手里掉下来的嘛。”
“呃……”
“看什么不好，看前朝禁书，”他不屑地哼了声，“等她回来跟她讲，这书我没收了！”
“是……”
于是他捧着书本边走边翻看，翻到某一页，赫然一列字：“从前有个大魔王……”
“写的什么鬼东西！”
他鄙夷道，顺手便将这本破书丢进了一堆待焚的柴禾里，很快，就有下人抱起了这堆柴火用作烧火。就在火苗升起的那一刻，照亮了恰好摊开的那一页书页，然后，这一页的最后一列字便慢慢消融于火光之中。
“……那个最开始被他所食的人，也是最开始将人性感染于他的人，名为：櫾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