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气呈蛇状在地面上匍匐向前,随之簇拥而立化作两个枯瘦如柴的人形。那是两张狰狞可怖的面孔,猩红的长舌垂着,均是带着高高的帽子,压着其下杂草般的碎发,相同的装束只不过是一黑一白。
是冥界的黑白无常,这二人是冥界的左右护法,也是冥界除了冥王外首屈一指的高手。
两人见了禹绯辞都是眼睛放光,直勾勾地盯着,那舌头也忍不住地蠕动起来,口水淋湿了整个前襟。曲阑珊移了移步子挡在禹绯辞身前,眼里伺机而动的精光,颇为犀利。“小爷我可是好久没有在这梵净山见过凡人了,哎呦呵。”黑无常说着便绕着曲阑珊靠近禹绯辞,禹绯辞跟着阑珊转动始终躲在她身后,就像是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白无常紧跟黑无常,在一旁附和,声音尖细“可不是么,这么细皮嫩肉的,一定好吃!”“你们不要忘了这梵净山的规矩!”
曲阑珊一挥衣袖,甩出道灵光,震得白无常娇嗔着退后两步。“梵净山众生平等。”
“一个小小的散仙,也敢造次,你可看看,这还没入梵净呢,小爷我在山脚吃上个人可不为过吧。”黑无常说着收敛了方才油腻的笑意,眼里闪过一丝阴毒,趁着曲阑珊看着白无常之时绕到后方,一把无形的锁魂钩飞速旋着直冲禹绯辞腰际。扑哧—腰身传来的撕裂般的剧痛,禹绯辞身子一僵,俊眉拧起,垂眸看了眼才发现黑无常的钩子勾住了自己的腰身,爪子似乎已经嵌入皮肉。
还未来得及定睛瞧清楚,只觉一股力道牵引着他,便被那钩子勾了去。
“阿晏!”曲阑珊惊呼,随即出手对抗,三根泛着淡蓝色灵光的琴弦系于禹绯辞上身将他往回拽。也就是这时,白无常挥舞着巨镰逼近曲阑珊,她自然是察觉得到,可一思量竟是没有躲避,任那沾满阴毒的镰刀在空中划了道长弧,锋利的尖端结结实实地扎进她的胸口,大半个刀尖瞬间埋入她的前胸。琴弦骤然松弛,曲阑珊身子颤了下,先是咳就声,随即呛出一口血。“姐姐!!!”禹绯辞一时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是挣脱了黑无常地束缚,任凭那钩子剜去他腹部的一块肉也浑然不知。他冲向曲阑珊,赶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眼睛忽然就湿润了。他把曲阑珊抱在怀里,看她喉咙蠕动着轻咳,每咳嗽一声口中就涌出更多的血来,禹绯辞想伸手去堵她的伤口,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曲阑珊费力地握住禹绯辞的手,手指顺着他的脖颈手一寸寸攀上他的侧脸,硬是扯出一抹笑,“阿晏,姐姐好像…不能陪着你了。”曲阑珊说完便昏睡了过去,看着她那苍白的脸和禁闭的双眼,禹绯辞第一次体会到了心如刀割的感觉,一瞬间天旋地转。
炙热的灼烧感又在胸腔肆虐,他呼吸不由得变得紊乱,怀中的那枚玄铁碎片忽然分明地泛起红光。“就这么两下子啊,我还以为多厉害呢,哈哈哈…”白无常把那沾血的镰刀扛在肩上,刺耳地放声大笑。说着两人便朝着他们围过来,黑无常目光始终盯着禹绯辞,冥王管的颇严,他们已经好久没吃过人肉了,早知这六界内唯独凡人是最为鲜美的。禹绯辞背对着他,于是他伸出手放在他的肩上想要把他的身子扳过来,可就在触碰的那一刹那,禹绯辞的周身忽然生出道强劲的吸力,那力量将黑无常的魔爪牢牢地定在他的肩膀处。
啊———
黑无常哀嚎着,想移却不能移动。从他的掌心旋转着升腾起一股越发尖锐的疼痛,那疼痛如同会生根一般,缠绕着他的神经脉络,让他从头皮至脚底都如触电般麻木起来。
他那通体的黑色不知从何处生出红色的裂痕,那裂痕逐渐遍布全身,然后…一旁的的白无常镰刀“当”地一声落地,被惊得说不出话来,黑无常竟然在她的眼皮底下,被这个凡人吸干了,魂飞魄散?
禹绯辞大脑一片空白,早已把黑白无常抛到了脑后,甚至连仇恨都未来得及反应。他只是一双眼睛落在曲阑珊脸上,不想移开一分,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他是不是真的没有姐姐了。
他抱起曲阑珊,看向四处,一时间不知道往哪里走,能去求谁,亦或者,如何回去那鹤阳城?
好像没有姐姐,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曾经禹绯辞的世界是漆黑一片的,直到遇见曲阑珊,他才有了一支蜡烛,可现在,那支蜡烛熄灭了。
满目荒芜,禹绯辞就那么抱着阑珊原地站着,伫立许久,忽然就笑了。原来崩溃,真的就是一刹之间。
他全身不受控制地轻颤,喉咙微甜,一口鲜血喷在地下。随即眼前一黑,身子如叶子般坠地,却被一个温厚的背擎住,那人正是…
“无…无涯大将军!”白无常腿一软险些跪下,瑟缩着后退。
刚刚降临的无涯,正好将方才的一切尽收眼底。
“禹绯辞当真是养了一条疯狗啊。”人未见形,先闻其声,那是一道极为空灵的声线,清冷刚正中却偏偏夹杂着丝不易察觉的邪魅。源南宵飘然落地,脱了往日里那身金光闪闪的战神铠甲,淡蓝色素衣裹身,外罩一件晶莹的蚕丝开衫,威严的气场削减不少,却依旧带着强烈的距离感。他看着眼前这七零八落的一幕,淡淡一笑,斜飞入鬓的浓眉下,漆黑的眸子有层看不穿的朦胧,“无涯将军还真是逢乱必出,如今…”他说着目光落在无涯双翼笼罩下昏迷的二人,“连凡人也不放过了?“
如果方才白无常是被无涯吓得腿软,此时便是真的一下子跪了下去。以她与黑无常的修为,在这六界间已是难逢敌手,可今日不知是撞了什么邪,先是遇到一个恐怖至极的凡人,继而又来了那无涯大将军,现在连天界的战神也到场了。
这梵净山,还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如此看来,这灼虹还真是令人趋之若鹜的无上至宝。
一个是神界所向披靡的战神,一个是魔界的威震八方的将军,完全无视了一旁瑟瑟发抖的白无常。两人对峙,即刻飞沙走石,连空气都是冷的,可无涯周身的灵光却被缓缓收了回去。
源南宵不禁觉得奇怪,依照无涯的性子,每每同他相遇自是要大战几百回合的,可今日却安分得很,没有一星半点挑衅的架势,甚至都没有多分一眼给他。
他只是兀自地站在原地看着那鎏金双翼下的禹绯辞,眼眶微湿,那一向燃着炽热火焰的赤瞳缩了缩,暴戾的杀气褪去,竟然有几分乖顺模样。他认出了他。也许这就是冥冥中所注定的,曾经在这里禹绯辞帮他摆脱诛魔塔的禁锢,如今他顺着心里那股感应来到此地,就正好目睹了禹绯辞驱动焚灵之术终结黑无常的场面。
此时,无涯丝毫不想和源南宵纠缠,一心只想带禹绯辞回魔界,他转过身正欲离开,只听“刷”的一声,是尧光剑出鞘的声音。两道剑影如游龙穿梭,交叉着直冲无涯的脊背,无涯轻轻放下禹绯辞,回身猛一抬手肘形成一面气盾。当—尘埃四起,那剑影被弹开进而极速地转了个弯,呈几何倍衍生出更多道青光剑影,又继续向无涯周身袭去。源南宵本不想对无涯出手,甚至他对与他打斗这件事都已有些厌倦,可是就在方才无涯那样柔和的眼神让源南站宵心中一凛。
六界都知,无涯一向野蛮暴戾,只对禹绯辞一人亲善。源南宵一向机敏,头脑一转便想到定是这个凡人非比寻常,或许就是?若果真如此,他自然不能轻易地放他们离开。
无涯用那健硕地手臂连续抵挡了源南宵的几次攻击,霎时间兽性被激发出来。他往那半空猛然一越,随之一道红光乍现,那红光横在无涯双手间,无涯手掌一握,顿时地动山摇,所持神兵正是断天斧。神兵相交,灵光大震,一时间天光也随之暗淡。两人凌于半空中,大战了几十回合才作罢,可再一瞧,方才躺在地上昏迷的两人此时竟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