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原本料想是不是青玉先生稍作了更改,仔细对比那字体,才发觉并非出自其手笔,便也无需放在心上,况且春雪早已听过谷清秋说过,这些人间商贩,为了追名逐利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许是这次黑血毒疫引起惶恐,遂捏造的传说罢了!”和颜撩了撩额头前的两鬓青丝,偶见春雪眉间处沾染了花粉,“别动!”他抬起清瘦的手,小心抹去那惹人厌烦的瑕疵,不禁将春雪的半张脸都捧于手中,“我倒是想成为这点籍籍无名的花粉呢!”拇指处轻轻刮擦着那一吊远山眉,他自顾自地说着,“春雪若是打扮起来必定是最好看的,可是我爱她原本的样子。”
“和颜?”
和颜惊觉过来,迅速抽回手,见春雪面露难色,好似自己失了态,遂整了整袖子灿然改口笑道:“阿姐,和颜可是一直都谨记着的,在只有我们俩的地方,是不用那般拘谨的。对不对,阿姐?”和颜心中隐隐作痛,这是从前没有过的,近几日来,他开始渐渐无法使用读心术读出春雪的心思了,以往能读出一半,现在连半个字都读不出,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修为隐退了。
从前他和春雪在一起打闹的时候,也免不了触碰,那时候内心只是欢喜,还不知道情愫是什么,可叹自己年幼不自知,竟然失去了好多机会。这叫惯了的阿姐,还能变回春雪吗?
“放过他!”
“我可以放了他,但是你-----必须死!”
春雪还未来得及回答,就被背后传来的声音吸引了过去,她推开雕窗,探出头去,招手唤道:“和颜,你快来看,这是?”
集市街道上,立着一块巨大的幕布,台上站的是六尺偶人,徒歌表演的是《仙侠列传》的情节。幕布后面是两个满脸横肉和瘦骨嶙峋的凡人,他们正守着一个收获颇丰的铁盆。台上偶人演到精彩处,铁盆便叮当作响。
“那婴孩到底是个小男娃还是个小女娃?”铁盆又叮当作响了几次,“莫不是一个妖精鬼怪异物吧?”
台上偶人断不敢作答,几欲停演,台下人头攒动,似要将幕台挤塌。
“真亦假,假亦真,假假真真如何辨?待这古怪的仙鹿重现俗世,真相便可以解开。”众人寻声而望,竟是一个躺在栖院门前的落魄道人。
“切,自身难保还在说大话!”众人嘲弄一阵后便四散离去了。
和颜撑开玉扇,替春雪挡住射窗而入的热光。
“这是傀儡戏!”是赵映源的回答。他换洗了一套凡俗装服,这本是一个风华正茂的书生打扮,可即便如此,他那与生俱来的少年侠客气息丝毫未减。他目不斜视驻足在窗前,横亘在春雪和和颜之间。和颜收起玉扇,瞬间失了兴趣。
“对了,方才我巡视之时,遇到了叶未央和周易安。”
“他们可有说什么?”
“倒是和我说了一点关于一尾鲤鱼的事。”
原来......
当日石沧离开幽兰殿后,未央就将那尾红鲤鱼从器皿中取出,念其感染未有多久,便使用法术将毒素汲取出来,随后又将其放入空游谭中放生。
“勿要放生!”易安跃过那布满细软青苔的清泉石,一把拦住未央,“虽其也为一条生命,奈何已受污染,是万万不能再放回去的!”
“师兄!这玉河水本就不是黑血毒,何故不能将其放生?不瞒你说实话,那日我触碰了玉河水,现在足足有一个月过去了,我可曾有一点问题?”
“你!”易安不由分说拽着未央就往石沧的流光阁赶去,适逢石沧正欲出门。“师弟,可还有黑血毒疫解药,劳烦分点给未央。”
“好,不过所剩无多了,可要省着点用,切不可再碰那玉河水了。”易安眼看未央服下之后,才转身愤然离开。
世人皆畏黑血毒,仙人也不例外。
黑血毒是袁羽翮在一次偶然下寻得的。当初他不过是一个游走在魔界边缘的小妖,后被食魔兽误食,不仅大难未死,他还剖开食魔兽肺脏,从中掏出一块状若祥云、血光漫天的肉状物体,待他重见天日之时,功力数以千计般倍增,方圆百余里,兔走狐奔,小魔小妖臣服于其脚下,不过几年功夫,便统治了整个魔界。
世人所见黑血毒不外乎寥寥几人,除了魔尊袁羽翮之外,就只有子君及其弟-----无依道人有幸一睹黑血毒真容,可自从子君上神殒身后,傅廷尉便也一心沉溺于修仙练道之术,世人纷争,俗世如何,也与自己无关了。
说来也奇怪,周易安少时云游四方时,偶遇傅廷尉,竟然成了忘年交,两人煮酒论茶时,竟不觉天色将晚,长夜漫漫。在傅廷尉的教化开导下,周易安竟开了心窍,日夜吵闹要去剑灵山拜师。
近来,周易安竟在天府城又遇到了无依道人,细数之下,六岁时光已过。
“据他所说,黑血毒早已销声匿迹,被封印在一个婴孩的身上,如当真,石沧手里的那瓶解药又是什么?”从前周易安愿意相信石沧的话,可如今,竟也开始动摇了。
......
“那,刚刚躺在栖院前的破落户,会不会就是无依道人?”和颜朝窗外望去,竟然再不见其踪影,只听得从院子里传来疯子的哀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