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行从沉睡中睁开双眼,此时不知是何时辰,白色月光照进窗户,撒得窗前一地银辉。
此时的三行格外清醒,他下了床,走到窗边,向不远处的街道望去。
家家门口不知何时都摆上了黄纸香烛,点点黄光,似是牵引出一条道路,指引着迷失者通向某处。
一阵阴风迎面吹来,三行不由打了个寒噤。此时不知何处传来了孩童的啼哭声,三行循声看去,一个小小的身影,此时正在街路上缓缓前行。
那身影背对着三行,双手似是正掩住面部,因此看不清面容。三行心生好奇,场景虽然诡异,也忍不住好奇心提了长剑翻窗跟去。
说来也奇怪,这深夜寂静的街道上孩童哭泣凄厉,全镇却无一人出门查看,看来这英灵镇魂一说,当真有些邪乎。
三行轻步跟随,眼前的身影顺着街道两边亮起的火盆白烛边哭边走,似是一直没有察觉身后有人相随。直到行至街角,那身影突然疾步转入巷道,见着此番景象的三行心中暗道不好,急忙跟上前去,却看得街角巷子中没有丝毫人影。他使起轻功快速穿过小巷,随即来到一个宽阔的圆形地界。那地界中立着一方石碑,此时碑前烛火通明,烧着一半的黄纸随风飞出火盆,扬起漫天的灰烬,直扑向三行的眼睛。
这不就是黄昏那会见着的镇魂碑么!
三行心想,拂动衣袖扫开眼前的飞灰,凝神向碑前看去。
碑前正是那三行追寻的瘦小身影,此时他蹲在镇魂碑前抱头哭泣,孱弱的身躯瑟瑟发抖,显然是在畏惧些什么。
三行想要上前查看,可刚没迈出几步,那身影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的身躯剧烈颤抖,随即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一股无形气劲从小小的身体里奔涌而出,瞬时将没有防备的三行震出三丈之外。
只见那小小身影的背后慢慢撕裂出一道漆黑的口子,另一道瘦长身影,从口子中慢慢爬出,渐渐的,孩童凄厉的哭声竟转变为凄婉戏腔,唱的是那小说故事里的《易水歌》: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那钻出的身影背对三行,一袭白衣,在碑前走起戏曲台步来,而那瘦小的身影此时扑倒在地,慢慢化为一滩黑水融入地下,再也寻不见痕迹。
悲戚的嗓音在三行耳中环绕,听得他痛疼欲裂。不一时,三行便再也无法忍受这般折磨,他凝气拔剑,撒腿向前奔袭而去,可下一秒只闻得震天唢呐声起,那身影突然回头,一张没有五官的惨白脸谱赫然映入三行眼中,惊得三行一时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当适时,漫天飞灰化作成群寒鸦,直飞向那白衣白面之人手中。那鸦群凝成一把黑色长剑,带着铺天盖地的腾腾杀气狂袭而来,三行心下暗道不好,气沉丹田,以长剑护住周身。而三行刚做好防备架势,那白色身影已然欺身而来,黑色剑影层层笼住三行躯体。身居其中的三行匆忙格挡,剑与剑相交,蹦出火花状黑气,那黑气又在空中结成剑影,迅速刮向三行周身。
三行只觉疼痛袭来,身体上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痕,汨汨鲜血从中流出。而黑色剑气中饱含暗劲,若不是三行真气流转,层层防守,怕不是早就因内伤伤重而倒下了。
这该如何破敌?
一时想不出办法的三行大喝一声,全身真气倾泻而出,一股推力将两人分隔出一段距离。三行大口喘着粗气,心想对方剑法迅疾狠辣,剑剑饱含深厚内力,而身法又是高明无比,简直不像是真人所能达到的超凡境界。
“今日不是真碰见恶鬼了吧。”
想起之前见到的种种异象,三行开始相信起饮水镇的传说来,只是不知眼前“人”是那惨死的正道英灵,还是那魔剑魔君历战生。
就在三行思考的片刻,白衣又如闪电奔袭而来,黑色长剑裹挟煞气,直刺三行要害,反应过来的三行虽迅速躲闪,奈何对方身法实在太快,左侧肩头仍不可避免地被深深刺穿。
三行咬着牙,面露痛苦之色,但他目光坚定,心中似有对策。只见他全身内劲汇集右手,长剑呼啸急出,狠狠刺向那白衣恶鬼的心脏。
只是几合,三行已经知晓自己与对方的差距,如此一剑,天地同寿,方有绝处逢生的可能。
可惜事与愿违,三行还是大大低估了对方实力。黑剑尚未拔出,白衣恶鬼下身发劲腾空而起,刹那间便躲过了三行的绝杀一剑。
三行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对方惨白的脸谱之上裂开一道黑色的月牙状裂口,形成一张诡异的笑脸,似是在嘲弄着三行的所作所为。
那人没有再动手,只是放开手中的长剑,如鬼魅般后退到镇魂碑前。看着三行无力倒下,他又唱起那易水歌来。
一个漆黑的十字此时烙刻在三行胸口,猩红的鲜血从其中喷涌而出,三行无力地跪倒在地,眼前渐渐模糊。
三行根本不及看清,方才对方腾空之时,右手虽还握着黑剑,左手却已摆成手刀状,快速地在三行胸口划了个十字,而那手指便如锋锐的金器,生生切开了三行的胸口。
而那刺进肩头的黑色长剑,此时正慢慢消融,化作一道道黑气,直往三行体内钻去。三行的眼眸渐渐变成黑色,紫色血丝爬上面部,正如他在密境中时一般。他看向镇魂碑处白衣恶鬼模糊的身影,耳边是一句凄凉的“风萧萧兮易水寒”。他的意识开始迷离,体内生机渐渐枯竭,死亡的恐惧在这时漫上心头。
模糊中,镇魂碑处闪出点点白光。
几道看不清面容的人形白影从中窜出,手中幻化出各式兵器,还未等白衣恶鬼有所反应,白影们便以雷霆之势贯穿了他的身体,而三行只觉体内一阵剧痛传来,意识便直冲上夜幕。
停留在皎洁明月前只一刻,三行的意识又飞快地落下,就要重重摔向地面之时,三行却猛然睁开双眼。
点点繁星,此时正嵌在黑丝绒般的月夜之中。
三行有些迷惘,他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周遭寂静无声。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和肩头,一切如常。
原来是一场梦吗?三行长吁了一口气。
头脑还有些混沌,此时四肢无力的他缓缓坐起,背靠在一处硬物之上。
而四周似是一处圆形地界,月光下,三行能看见脚边散落的许多已熄灭的香烛火盆。
这一切很熟悉。
三行汗毛直立,头脑立刻清醒了起来,他从原地站起,看向背后倚靠之物,果不其然是那镇魂石碑!
梦行症,三行脑海中闪现出这三个字。只是过去一年间自己从未经历过这般情景,今日刚听闻饮水镇的诡异故事,没想便会梦魇缠身,而且梦中发生之事竟是如此真实。
正当三行惊惧之际,不知从何处传来宛转笛声,笛声绵绵不绝,曲调悠扬舒缓,教人听得安详舒适。
“这么晚了,这镇中怎还会有人吹笛?”
三行只觉通体气息流转无比舒畅,一时稳住了心神,不知不觉便沉醉到乐曲之中,全然忘了自己还身处在一个极其诡异的场景之中。
而正当三行听得舒适之时,一阵喧哗琴声传来,霎时盖住笛声,那琴音忽高忽低,时快又慢,如一时有人呜呜泣诉,一时有人愤怒呼号。
三行皱起眉头,听着这怪异琴声,他只觉一时气息紊乱,忽感大地震动,连眼前的镇魂碑都颤抖了起来。而阵阵黑气,此时从碑底地里溢出,缓缓飘向镇中各户。
看着漫天的黑气,耳边传来了无数哀嚎,此时的三行有些绝望地想道:
“方才一切,真的是梦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