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国中土有三座奇山,呈三角之势立于凌天御天二府边界。三山高低不一,围住的山谷处建有一处村落,村落依八卦布局,依风顺水,人杰地灵。
第一任村长给这三座山取名天地人三和山,从高到低,依次称作“天和”,“地和”与“人和”。
天和山高耸入云,山势雄奇,鲜有人能到达山顶。有村人传那天和山顶原建有一处仙人居住的高塔,直通天庭,谓为奇观。但几十年前天生异象,天火降临,那高塔不幸在灾难中损毁,仙人自那以后也不知所踪。但此后村中到来了一个天资卓绝的少年,长成后纵横四海,名满天下,令这小小村庄闻名于世。于是有人说那天火是仙人渡劫之相,而仙人飞升后在凡间留下遗蜕,便幻化成了那个少年。
那“仙人遗蜕”成名天下之后,历尽人事,厌倦红尘,便在那次高的人和山上修了一处道观,取名“玄真观”。他收下五名弟子,在观中悉心教导道法武学。五名弟子艺成后行侠仗义,并以高绝剑术名动江湖,世人称之为“玄真五绝”。
而后五绝回观广收门徒,扩修道观开宗立派,渐渐便有了今日的“玄门正宗”玄天教。可当初亲手一砖一瓦搭起“玄真观”的神剑道人此时却已经不在教中。弟子们只寻到他的一封手书,书里写他不愿一生桎梏于旧地,为求道心,于是云游四海,逍遥天地,至今不知所踪。
至于那地和山,相比前两座山山势最为平缓。村人多于其上种茶采茶,培植林木,是三山中最接地气也是相比最为普通的一座。
时值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三山铺满绿意,生气盎然。人和山中一处竹庐,此刻青烟袅袅,庐中两人对坐,煮酒相谈。
这两人一人红面灰须,身着宽大衣袍,此时豪饮热酒,却不顾酒水洒出沾湿衣裳,一副洒脱不羁的模样。
另一人则身着玄色道袍,生得一双龙眉凤目,气宇轩昂。只是其左臂袖管空空,此时扎起,随他身形微微晃荡。
那独臂道人略酌小酒,微笑地看着眼前的红脸男人,朗声道:“如何,小弟这辛苦找来的百花猴儿酒,可入得萧轩兄法眼?”
红脸灰须男子原来便是那越青口中所说的神医萧轩。
萧轩哈哈笑道:“不错,这酒香醇可口,回味无穷,确是佳酿,也不知龙隐老弟是从何处得来?”
名为“龙隐”的独臂人答:“这酒非人所酿,而是山间猿猴采花拾果所造,前几日我有事去那天和山顶,途经一片密林,忽闻酒香四溢,循着香味四下查看,便在一处树洞中发现了这甘醴。本想一人偷偷留下慢慢品尝,但想到这大好春光一人独饮不免有些寂寞,便拿了随身水袋装了酒来找萧兄你了。”
萧轩一听此话,心下欢愉:“难得龙老弟有这心思,也没想到这酒竟有如此来历,我方才那喝法,怕是暴殄了天物。”
龙隐摇了摇头:“哪里哪里,萧兄喝得开心便是。你要是嫌这酒不够,我改日再去到那天和山上取些!”
谈及天和山,萧轩问龙隐道:“那天和千仞高,寻常百姓根本上不去山顶,以你轻功,这上下山也得花个几日,你这番上山又是意欲何为?”
龙隐淡然一笑,答:“萧兄想必知道。”
萧轩看着龙隐眼神,感叹一声:“唉,那地方你都寻了十多年了,还不罢手么?”
龙隐也叹了一声,说道:“先祖之物,岂可说放就放。”
越国龙姓,本是数百年前的皇姓。龙家治国百年,后因君主昏庸,朝中诸事疲敝,故于乱世覆灭。家族重要的物什,都由某任族长藏于某处密室之中,可这知晓密室之所的族人却都因战乱而死,尚存的一脉依祖训寻觅此地,可如今已到了龙隐这一代,依旧没能寻出个结果。
“那你怎知你族事物就在这天和山呐?”萧轩不解。
龙隐解释道:“以前我随众师兄游历江湖,期间四处寻觅,始终没能找到秘藏的蛛丝马迹。年前却有奇遇,见着一博古通今的江湖奇人,教授了我一些古早的风水探物之法,这我才探得自己所居数十载的三和山竟位于我大龙故国龙脉的龙眼之上,那先祖藏物之地便极有可能是在山中。”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萧轩顶着红脸笑道。
龙隐点点头,给自己到了一盏酒,缓缓喝下,又说:
“这三山之中,地和山山势平缓,人人可去山上一探,先祖断不可能藏物于那。至于人和山,我自六岁起便在山林嬉戏玩耍,找到过不少隐秘之所,却从未找到过有关龙家的蛛丝马迹。那便只剩天和山,那里钟林毓秀,又有仙人传说,最是适合。”
萧轩表示赞同,面带笑意:“也不知你的先祖留些什么给后人?”
龙隐略作思忖:“我龙家当年虽是皇族,却也尚武,想必留下的是些金银之物,神兵利器,亦有可能是一些武功秘籍罢。”
“要是有些不传世的丹方便好!”萧轩看着龙隐,一手捻了捻胡子,不大的眸中神采奕奕。
龙隐嘴角扬起:“若真有那样的东西,必当物尽其用,造福世人,龙隐自当将其交予萧兄研究。”
萧轩闻言开怀大笑起来:“好兄弟,好兄弟!”然后提杯敬了龙隐。
萧轩正如越青所言,嗜好收集天下丹方供自己深习。
放下了酒杯,萧轩看着气息渐长的龙隐,收起笑意认真问他道:“龙隐老弟,我看你这些年来武功又有精进,如今怕是你那大师兄也不再是你的对手了,为何不再找个有天资的弟子传武,可惜了你一身绝艺。”
萧轩此言,实有感叹玄天教新生代弟子人才凋零之意:“想当年你师父玄丰真人如何神武,出手一剑便能震退江湖群雄。你师兄弟五人于剑法之道也是各有建树,行走江湖,鲜有敌手。可看看如今,除了那几年前闯出些名堂的白斩,便只剩下那刚入门姓越的小妮子,还能勉强称得上是门中英才。”
萧轩口中所说的“玄丰真人”,便是当年称作“仙人遗蜕”的神剑道人,玄真观观主。他一生收有五名称作“玄真五绝”的弟子,那五绝之首便是如今玄天教掌教真人泰武,也就是龙隐的大师兄。而龙隐号“元隐真人”,也位列五绝之中。
龙隐听萧轩这么一说,瞥了眼自己空空的袖管,苦笑道:“少了条臂膀,剑法再怎么练也已经到头了,就只能练练内功,前几日想起师父以前所授的一些心得,运气好便突破了一些以前的桎梏。”
“至于收徒……”龙隐一时沉默,没有讲话再说下去。
看着龙隐的样子,萧轩知道眼前男人还在意着一些往事,便给自己和对方倒了酒,举杯说道:“我喝多了说胡话,我们便再喝些,让我说不出话。”
龙隐微笑:“萧兄不必如此,龙隐也不是纠结往事止步不前的人,只是这些年来都未遇见合自己胃口的后辈,这才没有再另行收徒。”
接着反问萧轩:“不说我了,倒是萧兄你,为何从始至终都没收个得意门生?武学之流失传了也就失传了,可你这济世救人的医术要是失传,岂不是天下人的一大损失?”
萧轩一拂衣袖,“哼”了一声,略作愠怒道:“有我那号称“圣手医仙”的妹妹在,哪还需要我这性子古怪与世格格不入的糟老头收徒?”
龙隐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听萧轩发牢骚。
萧轩回忆往事道:“当年好不容易寻见个资质绝佳的后生,性子也是不错,只可惜同我那妹妹一般贪慕虚荣,去了宫里当了个劳什子木头统领,到现在也没听说医术上有什么过人的造诣。可惜,可恨呐!”
萧轩口中的后生便是越青,如今的御书宬木字统领。只是越青为人低调,故那夜在饮水镇时没有告诉三行傅雨自己的身份,他虽然较袁镇年轻许多,但其实是与袁镇平级的二品武官。
“原来还有这样的往事,不过做兄弟的还得有一言同萧兄你说,”龙隐开了口,“无论如何,萧沅前辈终究是萧兄你在世唯一的亲人,有些事情,还是早些放下为好。”
萧轩叹了口气,脸上的纹路渐渐清晰起来:“唉,龙隐兄弟不知我叔伯爷爷及神农教上下数十门人当年皆因朝廷而死,仅有我父亲一人独活。他在世时立下誓言,终生不治官家之人。可我那妹妹倒好,不仅要为他们行医,自己也去朝廷做官当了越家的下臣。若父亲先祖在天有灵得知此事,又要如何看待我们?”
龙隐闻此,思忖着若自己有手足兄弟去侍奉当年覆灭龙家的对头,自己又会是何种心情?当即体会到萧轩个中难处,便不再多言,只是举酒,却发现此时已是杯中空空。
“无妨。”萧轩说道,正要转身拿些藏酒,却忽闻竹庐外有清脆的女声传来。
“不知神医萧轩前辈是否居于此处,晚辈傅雨,前来求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