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行与傅雨行了十余日,正如先前傅雨猜想,一路顺遂,未遇着麻烦。二人有说有笑,共赏春景,不知不觉中已经行到了州府边界的三山地界。
二人向八卦村村民问了萧轩居所,却无人的得知萧轩是何人,只说人和山山中有一处竹庐,里面住着一个红面郎中,得病的村人若是带上好酒前去,便会为村人诊脉治病。
傅雨猜想那人便是萧轩,只是未曾料到神医还会嗜酒。于是和三行去到酒家买上了一壶店中所供最贵的陈酿,接着便依着村民指示的方向上山去了。
竹庐只建在人和山半山腰,可二人拾级而上有两个时辰,又四处寻觅快有半个时辰,这才依稀见着竹庐的影子。
傅雨在门外喊话,不久竹庐门便大开,萧轩酒兴正酣,从里面微微晃悠地走了出来。
而在傅雨眼中,眼前的男人一身酒气,凌乱的灰须下沾着点点酒水,宽大不洁的衣袍下微胖的身形左右晃动。若不是生着一张罕见红脸,傅雨哪能相信他就是越青口中所说的神医?
萧轩眯了眼看着竹庐外站着的一男一女,大声说道:“来者何人,所谓何事呐?”
傅雨一拱手,恭敬地说道:“阁下可是神医萧轩萧前辈,晚辈姓傅名雨,此番带了我这受伤的朋友三行,前来寻医问诊。”
傅雨话音落下,三行恭敬地作揖,露出手上悬提着的酒壶。
萧轩点头笑道:“好,既知道提酒来,你们是山下八卦村的村民?”
“非也,只是听闻萧前辈好酒,我们便买了村中最好的佳酿前来。”
三行此话脱口而出,却不想萧轩脸色大变:“你们既不是村人,这番提酒过来便不作数,请走吧。”他甩了衣袖,转头便要向庐中走去。
三行傅雨哪有料到此节,一时面面相觑。傅雨最先反应过来,对着萧轩背影喊道:“前辈,这酒乃村中酒家陈酿,价高味美,前辈真就不看一眼?”
萧轩拂了拂手,连头也不回。虽说其平日好酒,但他治病有自己的规矩,二人既不是村人,自己便不会收酒行医。再说,他不久前刚喝了龙隐带来的山中绝酿,此刻那香醇滋味还在他喉头徘徊,又有什么好酒能在这时入得了他的眼界呢?
傅雨咬咬牙,心道这男人脾气真如越青所说的那般怪异。自己与三行礼数做足,又是恭恭敬敬地说话做事,他却只因二人不是村人,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也不想想这番二人前来求医耗费了多少时间与钱财。
可三行的伤终究得治,于是傅雨从随身包裹里取出了那枚蕴露丹。先前她听闻神医嗜酒,就想着如果只拿酒换个人情,自己便也可省下这阁中的疗伤圣品。可如今情况如此,自己便不得不依越青所言,祭出这白色丹丸来。
适时一阵山风拂过,吹向傅雨,顺势便将那蕴露丹散发的清香带到了萧轩的鼻息之中。
“这是?”萧轩一怔,回头直勾勾地盯着傅雨手心的丹药。
傅雨见着萧轩回首,心头暗道有戏,于是笑着回答:“萧前辈,此物为绕梁阁疗伤至宝蕴露丹,不知能否换得前辈为我朋友诊上一诊,观上一观呢?”
越青既能辨认出蕴露丹,萧轩自然也能。他回想医书中所述蕴露丹气味与外观,确实便与傅雨手中所持丹药一致,心下没有怀疑,登时喜上眉梢,说道:“你可带了此药的药方来?”
傅雨摇头。
“无妨,无妨,”萧轩的红脸上笑出了褶子,一步一步摇晃着走来,伸手就要拿过丹药,“以我神技,只要有这丹药,不出十日,便可琢磨出它的炼制方法来。”
傅雨这时却将手快速收回,将蕴露丹又装回到布包之中,一挑眉毛说道:“萧神医,你可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萧轩见此蹙了眉头:“唉,治,治!”
傅雨眸光一闪,没将药丸交了出来,却又说道:“大男人可不许食言,我若将蕴露丹交给了你,你便要将我这朋友身体上上下下的一切调理好,不可有分毫差错!”
萧轩看了眼三行,见他面色虽有些发白,但呼吸均匀正常,又想到他一路既能与傅雨一同爬山上来,想必得的便不是什么大病,于是一拍胸脯,笑说:“小姑娘怕是不知我什么本事,你若将那白丸子给了我,我必然将你这位朋友安排得妥妥当当!”
傅雨听他这么一说,便放下心来,将装药丸的布包递给了萧轩。
萧轩接过布包,细心收好,接着便邀二人进竹庐一坐,说是要为三行诊脉。
傅雨闻着此刻他身上散发的酒味,想到他先前走路不稳的模样,忍不住说道:“萧前辈不先去醒醒酒?”
萧轩摇摇手指,嘿嘿笑道:“本人自号‘醉医仙’,醉着醒着,无甚分别。“语毕便回头推开了竹庐的门。
傅雨看向三行,二人相视都是无奈地一笑,随后跟着萧轩进了竹庐。
此时龙隐还在庐中端坐,方才萧轩出去与二人谈话,自己便在庐中看着窗外翠叶春景,回想一些陈年旧事。
“师父若还在世,看着今日光景,不知会有何感想?”龙隐喃喃。
玄丰真人离教之后再无音讯,如今二十年已过,若今日依然健在,年岁已逾古稀。龙隐回忆起玄丰音容,想到若他能一直镇守教中陪伴教导自己,或许许多的遗憾便不会发生。
这时萧轩开了门走进,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张年轻面孔。
“啊,你是!”傅雨看见独臂道人龙隐,惊讶地喊出声来。
萧轩见着傅雨情态,好奇问道:“哦?两位认识?”
龙隐一脸疑惑,没有认出傅雨,目光却不自觉地停留在了三行脸上。
傅雨有些兴奋地对三行说道:“三行,这位便是那日我在酒馆中同你说的那位一剑制服数十恶徒的玄天教高手!”
说罢又转头笑对龙隐道:“恩公,你我真是有缘,没想今日能在萧神医的庐中相见!”
五绝一生行侠,随手救下落难之人于龙隐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故其一时茫然,待得细细回忆,这才记起几个月前自己孤身在顺天府游历之时,曾在十几恶徒手中救下一名女子。不过当时自己有要事在身,为女子解围后还不及听她道谢,便匆忙离去,因此更记不得女子相貌。
于是龙隐对傅雨点点头,微笑着说了一句“姑娘无恙便好”,却又将目光转移到三行脸上,细细端详。
三行感受到目光,看向龙隐,拱了拱手:“三行拜见玄天教前辈,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像,真像。”
龙隐没回三行的话,只是愣愣地自言自语。
“像什么,龙老弟你喝多啦?”萧轩看了眼龙隐笑道,“这小妮子和这小子是来求医治病的,我收了他们的好处,你且给我一炷香时间,待我给他诊治好,我们继续喝个痛快!”
他要三行坐下,手搭上脉搏,沉吟片刻,眉头却微微皱起。
“手少阳三焦经大损,是真气紊乱内伤所致。”
萧轩一语中的,速度比起越青还要快上许多。
“小子你内力深厚,武学修为不低,却受了这等伤势,你是否练了什么邪门功夫,才致走火入魔自伤其身?”萧轩问道。
三行摇摇头,看了眼傅雨。傅雨知道三行是在询问自己的意见,而想到萧轩与御书宬并非一路人,于是将秦贤端一事模糊地告知了萧轩。
萧轩听后感叹道:“绕梁阁隐世已久,不踏足江湖已有数十载,我只认为以音入武的功夫已经绝迹,没想到今日又有听闻。”又向傅雨问道:“小妮子,你这朋友既是被绕梁阁门人所伤,你这蕴露丹又是从何处得来?”
傅雨没有隐瞒,将自己同是绕梁阁门人一事也透露给了萧轩。
萧轩点点头,思索了一番,对三行傅雨说道:“小子的伤比我先前所想重得太多,需得我施针并辅以天才地宝治疗,方有一线机会可以痊愈。”
“只是……”萧轩为难道。
“只是什么?”傅雨闻言,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不由地蹙起了眉头。
萧轩笑起来,一双不大的黑眸在红色的脸上泛出光彩:“不过你这价码,怕是不够了……”
“你!”傅雨的脸登时暗沉下来,嘴角微微抽搐,“你方才不是说我若将蕴露丹交给了你,你便要将我这朋友身体上上下下的一切调理好么!”
萧轩面不改色,从怀里掏出装有蕴露丹的布包,放在傅雨身前:“那姑娘把东西拿回去便是。”
傅雨心中自是不甘,但对方既能退回蕴露丹,此时的自己便无计可施。
“您还想要什么,是银两,还是其他什么珍宝?”傅雨有些无奈,但萧轩是眼前能医好三行的唯一人选,如此二人便不得不做出些妥协。
萧轩捻了捻胡须,故作神秘地说道:“我要的这东西,很是珍贵,但对傅姑娘你来说,却是再寻常不过了。”
傅雨不耐:“您直说便是!”
萧轩闻言,正了神色,朝着傅雨行了一礼:
“那就请傅姑娘收我为徒,授我绕梁阁以音律为人疗伤的绝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