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午后的烈日打消了很多人外出的念头。天空亮得耀眼,仿佛一张烧红了的铁板,柏油路软绵绵的,门口的两株绿化树也低垂着头,枝条一动不动,没有一点精神。吴君坐在院子的外廊里,一边抽着烟,一边打量着茶几上的快递包裹。
在微光旅店对面的高层里住着一个大二学生,他每次去学校时都要经过吴君的店面,加之快递员常常把东西暂存在这里,一来二去后,俩人自然也就熟络了。
他过着“标准”的大学生活,除了每周固定的四天要去学校外,其余大多数时间都宅在家中。吃喝全靠外卖,生活用品也通通从网上购买。如果要真说爱好的话,那么也就是喜欢看网络直播了。
吴君也是个年轻人,也同样天天上网,手机不离其左右,直播这个东西自然也没少接触。可如果吴君是“随便看看”的旁观者,那他则可以说是“走火入魔”级别的重症患者了。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周五,时针与分针呈现出六十度的夹角,天空中的烘焙师傅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间溜了进来,在一阵翻腾后,他终于不情愿地睁开双眼,随手拿起手机,叼着一根烟走进了卫生间。
洗漱完毕,他坐在电脑前一边吃着昨天剩下的外卖,一边查看着朋友圈的动态,似乎手上的食物并不能完全满足他的胃口。做完这些后,他随意地擦了擦嘴,顺手打开电脑。先在微博热搜吃一波新瓜,然后挑选一下今日歌单,顺手再刷一下网易云评论......如此循环往复,两个小时便这样眨眼而逝了。
显示器中一名身材曼妙的主播正卖力地扭动着,而所谓的“弹幕”就是他此刻左手不停按的Ctrl+V。“你真美”、“好听好听好听”、“666”,观众们的疯狂以文字的形式被呈现出来。仿佛一根网线便把所有人聚在了一起,一起在虚拟世界中狂欢。而这些网线好似一条条的电子狗链,将看直播的人牢牢地捆在电脑前面。
人在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的时候,时间就会过得很快。窗外天色转暗,但他的精神却愈发地亢奋起来。熟练地点开一个直播间,只见一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举着自拍杆走在马路上。
主播妙语连珠的与观众们互动着,观众们也是有钱的多出钱,没钱的多打字,气氛霎时热闹不已。伴随着主播一次次的搞笑行为,打赏人数也是不断增多。仿佛是受到了这种气氛的影响,毫无个人收入来源的他也拿起了手机,几秒钟过后,他这个月的生活费又减少一百。换来的也仅仅是一句“老板大气”。
但对于看直播看到走火入魔的他来说,一句感谢就是最大的满足,那种满足感也许只有同类人才能体会吧。
月上枝头,小区里的灯光渐渐暗淡,吴君整理好今天的账目后,悠闲地在院子里与三两住客喝着茶、聊着天。而二十八楼的灯却依旧亮着,此时电脑屏幕中的那个小帅哥似乎也回到了家中。
在缓慢而慵懒的背景音乐衬托下,主播从白天的活力无限变成了掐着播音腔的感性之人。观众们在心疼着劳累了一天的主播之余,也纷纷宽衣解囊,打赏不断。午夜时分,主播在观众们依依不舍的言语中结束了一天的直播,他也关掉电脑,准备上床休息。
躺在床上,他犹豫再三后还是给母亲发出了一条微信:“妈,我这个月的生活费不够了。”随后他关上手机,便沉沉地睡去。
这哥们儿每个月的生活费不算房租有三千多,对于一个正在上大学的学生来说已经很多了。他钱包经常干瘪的原因,绝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喜欢看直播的这个习惯,或者说是控制不住乱花钱的毛病。
试想,一个人的工资只有三千,每月给主播打赏两千,剩下一千啃馒头,听着主播说一句“谢谢小哥哥送的飞机,爱你哟,么么哒!”吃着馒头的他心里还美滋滋的,这是怎么做到的?
消费可以,主播也是一种职业,人家的辛苦努力值得肯定,但有些时候要学会适度消费,在自己能承受的范围内消费。
直播这个行业至少到今天为止,仍然处在一种野蛮成长的状态中。如果把这个行业比作一杯啤酒,那只有在酒花散尽后才知道杯子里有多少东西。
微光旅店也接待过几个主播,但在与他们的闲聊中,吴君感觉这个行业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只能说这个行业是挑战与机遇并存,有的人赚得盆满钵满,有人的到头来却是一无所获。
很多主播常常有意无意的暗示自己多么多么的辛苦,倾诉着压力有多么多么的大,甚至信口雌黄的说自己根本不赚钱,这些可笑的话也就只能骗骗那些脑残粉了。
试想有这样一种职业,上班想穿什么衣服就穿什么衣服,想几点上班就几点上班,工作时长看心情,工作内容自己定,如果是个不露脸的游戏主播,理论上就算他一个月不洗澡也没有什么影响。与这个社会上的大多数工作相比,压力何在?辛苦何在?
拿着比普通人高出几倍,甚至十几倍的工资,却不想支付对等的义务。并且由于长时间享受着万人追捧的快感,很多主播都存在性格缺陷,就像个长不大的巨婴。但可笑的是,很多人就喜欢在网络上帮别人养孩子,付费找骂。这些人一定是武林高手,不然怎么又练贱,又制障呢。
同时一个优秀的主播也是非常功于心计的。或通过语言、或通过神态、或通过几个动作,便能使千千万万的观众感动不已,甚至会把主播归类到现实朋友的地步。
但要知道,他们口中的“兄弟们”、“家人们”、“朋友们”,这些不过是一种恭维,或者说是一场催泪表演。你认识他,甚至对他的兴趣爱好如数家珍,可主播往往记不住多少观众,更不要说知道你是谁了。
网络是个无形的发酵池,人性的丑陋会被无限放大。出口成脏、阴阳怪气,早已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一言不合就问候人家祖宗十八代也是屡见不鲜。但最可怕的还是那些歪曲事实,或站在舆论的制高点打压竞争对手的人。
很多幼稚到极点的敛财手段、尴尬到死的节目效果、人均单身三年以上的制式答案、满足观众虚荣心而设立的等级制度。在虚拟世界里浪费着青春,对一个陌生人付之以感情,甚至大量的金钱。我们似乎忘记了自己现实当中的样子,所以这是主播们的错吗?也许是,但好像又不是。
这是一个孤独的时代,微光旅店,城市的心灵小站,咀嚼人生的千姿百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