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名平凡的富二代,张伟在已经度过的二十二个春秋活得相当有平凡富二代的自觉,特权在手,平日里小偷小摸就是家常便饭,但终究没犯过啥大事,最险的一次应该就是在宾馆与人困觉差点被扫黄打非扫进了局子里,也或许还有问题更大的,但印象模糊想必也大不了多少。
过去了的日子就像张伟这个名字,无波无澜看着欢喜。这也是个好名字,大巧不工,特别是当这个名字后面加了个金光闪闪的后缀“富二代”时就更显得大巧不工、大智若愚了。
但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当张伟还在摇晃着红酒杯与佳人共享佳景,满怀惬意地展望着自个朴实无华且枯燥的富二代生涯时就突兀地迎来了柴刀结局。
那是把莫得感情的刀子,在他身体里莫得感情地进出。
突如其来的暴动没人来得及阻止,剧烈的痛楚瞬间模糊了思维,涔涔冷汗疤结了视线,张伟捂着血流不止的腰子,眼看着世界逐渐被黑暗吞噬只剩下弥留之际仍贴在脸上的那张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那副瞳孔犹如浓墨厚涂,冷漠无情好似三冬大雪。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脑海里像是有一千个小人在念经,一直重复回荡着这句话,张伟感觉自己的意识陷入了泥潭,挣扎无能一直下沉。
三千杂念都被虚无抛弃,时间也丢失了痕迹。
只剩下一道光逐渐清晰,走马灯上转动着回忆。
二十二年的人生不长,他看到了自己的死因,犹如命中注定,他摸了那么多女孩的手,偷了那么多女孩的心,总会有那么几个擦枪走火又被抛弃后郁结于心,那么几个人里难免会有人想刀了他,只不过能给人刀的他只有一个罢了。
走马灯一遍一遍反复播放,张伟看麻了,渐渐地一股宿命的无力感压迫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这是一滩死水。他开始剧烈挣扎想要甩脱一切重负,像条鱼努力浮出水面。他曾经潜过海,但潜水时那层波光粼粼的水面与水上那片蓝天从未如此吸引过他。
不知过了多久,张伟觉得自己很接近水面了,他渐渐地好像舍弃了过去的一切,忘记了何为自我,喜怒爱憎都变得模糊起来,蒙昧的目光停留在依旧转动的走马灯上,只仿佛在看一场漫长而不知尽头的电影,不知来由,不念结果,无悲无喜,只剩最后一抹灵光冥冥有感,只要最后再忘了自己的死因,他就能浮出水面获得解脱。
反复念叨着舍弃一切,最后的记忆也开始风化,变得斑驳起来,张伟蜷缩着像个胎儿,已经触及到了水面,可在即将超脱的一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执念忽然爆发,竟生生驱使神智已经犹如婴儿的他伸出手抓住了那本是虚幻一直在孤独转动着的走马灯。
那一刹那如鱼出水,如混沌初开,浑噩一扫而空,张伟蓦然睁开了眼,却见一只瑟瑟发抖的狍子被扔在了面前,再眨眼,就看到一只宛如绘卷中走出的九尾妖狐静静地蹲在跟前,流云般的皮毛泛着青气,拟人的面孔写着雍容华贵四个大字。
张伟觉得这一场景有点熟悉,很像自己以前把钞票甩别人脸上,他没少经历,只不过天道好轮回,这一回身份互换自己反倒成了被甩的那个。
但好像有点不太对。
张伟用四肢支撑起身子,扭头打量自己,看到身后那同样如流云般只是有点虚幻的九条尾巴后,他忍不住像自己以前养过的猫那般追着绕了两三圈。追逐中他逐渐理解了一切。
我被刀了,又投胎了,而且投胎在地球之外,还是只九尾狐。
嗯,情况很简单。
刚亲身体验过宿命与轮回的张伟很容易就接受一切。而且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记得的往事才应该是外物,他本该是一只狐狸宝贝。
通过冥冥中那亲切的感应,张伟很简单地就明白了跟前的是自己的妈,这只被冷落的狍子是带回来的猎物,他的肚子咕咕叫则是在提醒他饭点到了。
可能理解是一回事,接受茹毛饮血是另一回事,身为一只外貌看似狐狸,实则是个富二代投胎的张伟此时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身体一直在告诉他他现在很饿,狍子很香,但理智压抑着他的本能,告诉他茹毛饮血很恶心。
“就不能烤熟了再带回来吗?”张伟无意识中口吐人言。
好像还有点不对劲……
张伟惊了又默,他有点无法理解狐狸的发声器官是怎么能发出人言的,至少他应该是没进行过系统的学习,而且他还只是只没出生多久的小宝贝才对,不过……
不待他继续多想,他的妈温柔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后首次发声:“没想到你和你爹一样,都是带着宿慧出生的。”
居然也是口吐人言。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不愧是我生的。”
身为一名成熟的成年男性,张伟只听这一席话就又理解了一切。
如此看来,自己这情况应该不算鸠占鹊巢,而是正常投胎,而且新妈是爱自己的。
不过,为什么狐狸和狐狸交流要说人话,这世界官方语言是人话?
一颗心稳了下来,张伟甚至有了吐槽的心思。
“我想吃烤肉。”饱含着身为狐子的自觉,张伟开始提要求。
“不行,烤肉会破坏灵兽血肉中的精华,你现在是筑基的关键时刻,不得胡闹。”狐妈轻易引出了修仙的世界观。
“烤肉才是正统,人都是吃烤肉的,他们修行明显更快。”张伟拿以前无聊时看过的一点玄幻小说据理力争。
“人族一生寻常只有百年,我们生命漫长,动辄生活千年,哪种生活方式更有利一目了然。”狐妈犀利反驳,堪称最佳辩手。
“我不管,我今天就算饿死,从这跳下去,也绝对不吃一口生肉。”张伟亮杀手锏了。
狐妈平静的面容抽了抽,终究是妥协了,狐尾一扫,一座灶台凭空出现,上面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各种调料琳琅满目,柴火自然升了起来,充满奇幻森林情调的树洞便游出升起袅袅炊烟。
张伟强行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芜湖憋了回去,乖巧地坐着,满怀期待地等狐妈烤肉。
至于刚刚狐妈展露的神仙手段什么的,虽然有点惊奇,但眼下不急,有的是时间来慢慢理解。
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狐妈生了火以后就端庄地蹲那纹丝不动了。张伟跟她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会后,试探性问道:“你不会做饭?”
狐妈立马把头扭过去,嘟囔道:“只是不会烤肉。”
张伟呆了一会,他倒是有着丰富的野外烧烤经验,但要他现在就用这狐狸身使这套厨具显然有点强狐所难。
两狐琢磨片刻后狐妈提议张伟指导,她来操作。
狐妈也无需动手,依旧是使着神仙手段,狍子瞬间处理得干干净净,刀叉烤架都跟有灵智似的听着张伟的指挥有条不紊地行动。在各种稀奇调料的侵染下,异香逐渐弥漫,勾起了张伟的馋虫,张伟吞了口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火焰上翻烤着的肉。
嗯……怎么总觉得哪里有股很强的违和感?
这个表现得像个三岁小孩一样的家伙是谁啊?是我?不,不该是我……
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与所思所想被剥离开来后,张伟更深地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违和感。察觉到本我不一的念头倏然在他心里点了一把火,莫名的委屈直钻心窝,令他难受得几乎质壁分离。
如雪的皮毛尾端泛起金光,绵延成片犹如烈火焚身,张伟魂不附体,瞳孔涣散开来。
狐妈见状,忧虑之色自眉间一闪而过,她柔声问道:“莫莫,这可以吃了吗。”
一股清凉之音顺着耳道直入心田,心火瞬间被浇灭,张伟缓了过来,迷惘的眼神重回清明,映入眼帘的是狐妈温柔的脸。
“想啥呢?饭都能忘了吃?”
这常听的言语蕴含着难言的安心,张伟甩了甩脑袋,一切想说的尽落在无言中。
“没啥,刚好可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