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耀眼的白光闪过的一刻,胡洪伟承认自己几乎吓尿了裤子。
本来他以为,任何做到他这个位置人都已经见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看尽了人世间种种龌龊,对各种各样稀奇古怪三观崩坏的事情也有了足够的忍耐力。可是当这种完全超越正常人认知的事情就发生在他身上时,他还是怂了。
照他后来在回忆录中的说法,那就是“谁知道咱都成了被光抓走的人呐!谁知道电影里演的事情实实在在地发生了啊!”
更重要的是:“谁知道咱们这几百号人都穿越了啊!!!”
他这个某省某大县机械厂的厂长当天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悠悠哉哉地喝着茶、看着报,享受着难得的没有各种会议、报告、视察、评议和嘉奖会的闲适的一天。在这种休息时段里,他仍然很喜欢坐办公室,这样也多多少少能够躲开家里那糟糠之妻的唠叨和青春期儿子的叛逆。
在他看来,自己屁股底下这个位置就是自己这一辈子的天花板了,再怎么努力也不能再往上爬了。
能当个小厂长,恐怕就是自己这个中年油腻男最大的出息了。
只可惜,他忽略了一个事实:“不能再往上爬”指的是不能在当下的时空“再往上爬”。
一道宛若广岛原子弹爆炸的白光闪过,胡洪伟屁股底下的旋转椅、面前的桌子外加桌子上所有的东西、办公室里的各种陈设、外加整个办公室都开始剧烈震颤起来。
厂长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地震了。
他尽力克服强光闪过后双眼短暂的失明,也顾不得体面,抓起桌子上的矿泉水连滚带爬地钻到了办公桌下面。他想的是:如果真是地震,自己根本不可能从办公室所在的五楼安安全全地跑到厂房外面的开阔地。与其冲出去等着被砸死,还不如在桌子底下固守待援--就算被埋在废墟里也无所谓,为了防止自己渴死,他还及时地抓了一瓶水。
不过,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强烈的震动只持续了几秒钟就戛然而止,机械厂一把手预想中的天崩地裂和墙倒屋塌全都没有发生--甚至于办公室墙上刷的漆都没有出现一丝裂痕。屋内的陈设全都好好的,就连书架上那唯一一个值点钱的东西—一个易碎的宝贝花瓶似乎都没有挪动位置。
足足过了五分钟,胡洪伟才鼓起勇气探出头去。
他现在虽然早已届不惑之年,可是还没到知天命的时候,对生死看的还不是那么开,还不想那么早就去阴曹地府见阎王爷!
整个办公室里面一片寂静。
厂长小心翼翼地摸到了门口,蹑手蹑脚地打开了门,向走廊里面望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其他两个和他差不多神态的脑袋也从各个办公室里面探出来。
“胡总!什么情况啊!”率先打破这可怕沉默的是副厂长安然。
“我也不知道啊老安!我还以为是地震了!”胡洪伟一头雾水地回答道。
“是啊!我也寻思着是地震,可是这也不像啊!你看,这墙上的墙皮和地上的地砖都啥事儿没有!“
”简直邪了门儿了!“胡洪伟右手边另一座办公室里的人整个身子都探了出来。他恶狠狠地吸了一口手里的香烟,然后把烟头摔到地上用脚使劲碾灭,“到底咋回事儿啊!“
这个抽烟的自然是厂内的保安处长冉光枢。他平时的办公地点压根儿就不在这里,而在安保部那边。厂办公楼里给他留的这个办公室本来只是个摆设,可是今天赶巧不巧地,他突发奇想要来这里坐坐!于是乎,他也就和大楼五层其他两位工厂管理层的大佬们一起成了“被光抓走的人”。
胡洪伟打算做点什么。
”咱们就这么互相相面也不是办法,赶紧出去看看!“
”对,下楼看看!“
今天虽然是工作日,可是厂办公楼里面办公的人员其实相当少,加上五楼的胡洪伟他们三个,满打满算才刚刚二十个人。这时候,其他楼层的人,上到车间主任下到文员,不是从窗口往外张望,就是跟着三位大领导的脚步急匆匆地下楼。
外面的天气很好,阳光很明媚,可气温却低的出奇。祁洪伟记得很清楚:今天早上他刚刚进入办公室的时候,外面还是阴雨连绵、无比闷热的。
“诶?咱们门前的大马路呢?那条引水渠呢?都哪儿去了?咱们这是在哪儿?”第一车间主任伍正惊呼起来。
所有人全都傻眼了,都站在那里无所适从。
因为,他们意识到:大家一起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众人没费多长时间就发现了自己周围的异样:办公楼所在的整个大院现在正坐落在一片荒地中--事实上,整座工厂里的一切设施都完好无损,厂房、机器,什么问题都没有,甚至于几辆叉车、货车和私人汽车也都完好地停在原处,没有丝毫损坏的痕迹,连一点漆都没掉。而院落外面,是一片广袤的、长满了杂草的荒地,并没有明显的人类活动迹象;向更远处眺望,则是一片江滩,一条波光粼粼的大河蜿蜒曲折地流淌着,在众人视野的边缘汇入另一条更宽阔的江流。料峭的寒风吹过,带来几许大海的咸腥气息。
“谁知道咱们现在在什么地方?还在中国吗?”胡洪伟对着院子里的众人喊道。
众人一边零零散散地回答着“不知道“,一面继续四处张望。
保安处长这时候还相对冷静一些。他扯开嗓子吼道:”谁那里有望远镜和指南针?好歹先得分得清东南西北吧?!“
可是,这里是办公大楼啊,谁来上班时没事儿闲的带望远镜和指南针?!
“我的手机没信号了!电话信号和4G全没有了!”传来一个女人的叫声。发出叫声者是财务处一个刚刚入职的女文员。
经她这么一提醒,大家纷纷都转头去看手里面的手机或是其他通讯设备。
然后众人就发现:不光是女文员,所有人的一切电子产品全都没了信号,成了聋子、瞎子。
胡洪伟意识到:自己和机械厂里面的人们将要共同面对的,是可怕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