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父他们分别后,浣青乃来到老铁匠他们所居的客栈中。
不料首先迎接浣青的却是众匠人们接连不断与有荣焉的彩虹屁似的夸奖。
原是最近县城中流传着一则神童一柱香交卷,县尊慧眼当堂直取的科场美谈,
众匠人听着故事里对神童姓名长相的描述,
怎么跟自家的东主这么像,不对,简直就是一个人嘛,
而且再联想到浣青一定要赶在县试出榜日期之前赶回盩厔的举动,众匠人已经十分肯定这传闻中的神童十有八九便是自己所跟随的东主了。
因此听客栈的人将这位神童传得神乎其神,众匠人亦是与有荣焉。
再想到先前浣青之前给他们所开的那次会议,以及浣青在会上所做出的种种不可思议的举动,
匠人们都觉得自己是跟随了一个像众人口传的那样是天上星宿下凡的神仙般的了不得的大人物。
所以浣青却是没有想到,通过自己的一则传闻,却是把他所召集起来的这个团队的向心力给凝聚起来了。
这却是一件意外之喜。
由于号召力的提高,因此浣青也就不再啰嗦,而是直接召集他手下的匠人们对他所要经营的厂铺进行了全面细致的架构。
这场会议一直持续了两天时间。
院青把所有总结出来的有效信息都作了书面的记录。
并且确立了他们这个小小组织的名字——李氏商业,且正式提出了公司这个商业名词,把这样一个资本巨兽正式引入了大明这个时代。
虽然现在浣青入手和经营的,是生产钢笔这样的实业,但在不久的将来,浣青定然还会涉足更多的行业,来更深刻地影响和改变他所身处的这个大明。
而这便需要一套完整有效的制度,来帮他整合越铺越大的摊子。而公司制,无疑对他来说便是一种十分高效而有效的制度。
在浣青的规划中,这次会议确定下来的公司规章制度,将以细致明确的态度和要求,对公司架构中的所有人都进行了制约;同时又以利益为向心力,对所有人都进行了明确的激励。
而虽然是以资本来启动,以追求利益来维持运转,
浣青还是在公司最根本的宗旨上再加上了一条:
为人逐利,当仁不让;为利逐人,三思后已。
因为的确是从无到有的去建立一件商品的生产链,
所以浣青与工匠们的讨论,便细致到了每一点:
从选择工坊的厂址,到厂房如何设计,一条生产线如何细分,每一个生产步骤需要哪些设备和工具,生产原料需要哪些、如何进购采取,如何借助水力,如何将水力转化成生产中所需要的动力,如何做生产记录,如何归纳总结生产经验,如何发现缺陷和认知的盲点,如何做创新性的以事实和数据为依照的严谨的研究分析……
一边讨论,浣青一边把所有需要用到图纸做参照的地方都作了精确的绘图,比如厂房的设计构造,设备的构造及各种参数的指标等等。
同时把所有生产上的操作也都作了规范,比如前后步骤的交接,生产产品尺寸和质量上的标准等等。
厂房需要雇佣建筑工匠来建造,
一部分生产设备浣青已经向冶铁厂订购,但另一部分则还需要匠人们自己来制造完成,浣青已经同匠人们商量设计出了图纸,所以制造它们应该没什么问题。
把一切都商量妥当后,浣青乃分众人作几股,一部分人出去寻找和购买生产钢笔和墨水的原材料,一部分人则出去购买制造各种设备的材料,一部分则留下来作为调度。
浣青已经建立了财务上的审批环节,和生产用料上的报领环节,且把一部分资金放到了公司的公帐上。
同时对于掌管财务的人,初始时浣青自然还是会选择自己比较信任的人选,所以把资金的分配权暂时交给了王老铁匠。
而等到以后,财务等各种制度健全、人手充足的时候,自然也就不需如此小心麻烦了。
会议之后,浣青领着众人考察了几处水力充沛,且适合利用水力的地方,最后选定了一处建厂。然后众人乃各自肩负着责任,分散而去。留下的人则负责监督厂房的修建。
安排好了这一切,浣青乃再跟老铁匠他们嘱咐几句,遂与众匠人分别,往家而去。
浣青到家时,差不多也到了申时日哺时候。
与老铁匠他们分别时已经过了午时,而若不是万分紧急的情况,浣青自然亦不会用道法赶路。
但既然是有目的的赶路,虽然是缓步慢行,以浣青的武道修行,仍比常人快了许多,大概跟奔马类似,
一路寻寻找找,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家中。
浣青先去的是忧姨家,因为听从竹林里传来的书声,浣青便知李父尚还在学馆之中。
刚到忧姨家的门前,浣青便听到了一阵纷乱的筝音,
而听这曲子断断续续,似是新学未久。
浣青摇了摇头,乃推门而入,提高了声音说道:“若若,兰若十二曲你弹到第几曲了,听你这弦声散乱,也不是用心弹奏,何不专心于古琴。”
浣青话音刚落,筝声便戛然而止。
浣青乃觉好笑,他亦不是有意责怪,只是与她开个玩笑罢了,若若怎得如此怕他。搞得他好像是上课时发现有顽皮的学生偷偷开小羞的铁面老师似的。
院青摇了摇头,乃再往前走,就见前面屋前的门帘一掀,一个女孩走出屋子,站在了他的面前。
“挽云姐,怎么是你。”浣青脸露错愕,却是没想到先前是她在弹奏古筝。
“怎么,见到不是你的若若妹妹,失望了吧。”
听到浣青的问话,挽云一阵气苦,怎么就不能是我,现在就是我站在你面前好不好,心中懊恼,挽云乃带着似笑非笑的眼神反问浣青道。
失望,应该,谈不上吧,我就是没想到是你而已。
心中这样想着,浣青却是马上说道:
“怎么会呢,我就是没想到是挽云姐你在弹而己,哎呀,才刚
还要说要教挽云姐弹琴,没想到才几天不见,挽云姐你已经把筝弹得这样好了。”
“您哄三岁小孩呢,大少爷。刚才你还说我弹得弦声散乱,不是用心弹得的,转过来就说我弹得好了!我就这样无足轻重,不值得你一句真心话吗?”听到浣青解释的话,挽云却是更觉得委屈,脸上乃不知觉挂上了泪珠。
“这个,挽云姐你知道我是绝没有这个意思的。刚才我以为是若若在弹,才这样说的,你没学几天,弹成这样已经很好了。”见挽云流泪,浣青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乃连忙解释道。
谁知浣青的解释却似乎起了相的效果,挽云眼中的泪流得更凶了。
“是,知道比不上你的宝贝妹妹,也不想比,行了吧。”
说完这话,挽云却是一转身回到屋里,趴到桌上哭得更厉害了。
泪水连珠而落,转瞬便湿透了衣袖,只是却是默然伤心,更是心伤已极。
诧青连忙跟到屋内,见到挽云伤心流泪的模样,心中却是感慨:女人怎么都是水做的呢。
心中虽然这样想着,浣青还是连忙跑到挽云的面前,说道:“挽云姐……”
见浣青站到自己面前,挽云却是将头撇向另一边,
流青只得又跑到另一面,对着挽云再说道:“挽云姐……”
挽云却又将头再撇过去,浣青也只得再跟着转动身子,
如此这般,挽云只是不理他,泪水却似不要钱似的从没断过,
见此情形,浣青却是急得直挠头发,但却是毫无办法。
待哭得累时,见浣青这副抓耳挠腮的猴急模样,挽云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
见挽云心情终于从阴转睛,浣青的心里也终于松了口气,乃再次开口道:“挽云姐一”
因为一直着急,接下来浣青却是忘了要说什么,只得僵了在那里。
见浣青窘迫的样子,挽云再次“噗嗤”一笑,却是终于开口道:“行了,你喊了这么多姐姐,不累啊。”
见挽云终于开口,浣青连忙凑到挽云身前,讨好道:“不累不累,喊一辈子都不累。”
听到浣青的奉承话,挽云心中得意,面上却仍作冷色,只是轻“哼”一声以做应答,亦以作不屑之意。
但既起开话头,浣青乃接着道:“挽云姐姐,你几天时间就能把弦音的调色弹得这么准确,虽然指法衔接尚有些不连续处,但确实已是天赋极高。假以时日,必然可以登峰造极,一臻古来绝世大家之境!”
“哼”,听着浣青不着边际的恭维,挽云轻笑一声,却是说道:“行了,别再吹了,再吹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知道比不上你的若若妹妹。”
“哎呀,挽云姐姐,你又来。”听挽云又提起她刚才脾气爆发的源头浣青的面色再次一紧,道。
见浣青紧张的样子,挽云轻哼一声,白他一眼,拈起兰花指戳了他的一下额头,说道:“你紧张什么,若不是心中有鬼,难道我提一下若若也不行吗?”
我紧张什么,我心中能有什么鬼。
这时却是轮到浣青心中一阵气苦,
我有什么紧张的,我心中能有什么鬼,若若只有十一岁好不好,虽然长得粉雕玉琢的,我能有什么想法!
这个年纪根本不适合谈恋爱好不好!我们之间是非常纯洁的,就是青梅竹马的纯洁的友谊好不好!
而且姐姐你也只有十岁,放在前世就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黄毛丫头而已,心里乱七八糟地都想些什么。
诧青心中一阵腹诽,但这些话他却是绝不敢说出来,而是转口问道:“当然可以啦。对了,挽云姐,忧姨跟若若她们呢?怎么没有见到她们两个?”
见浣青顾左右而言他,挽云本准备好要接他的下文却是给憋回了肚里,气得一白眼,但还是说道:“婶夫人跟表小姐去山中采药了。她们知道少爷这几天就会回来,因此嘱咐我在家伺候老爷和少爷。”
“嘎,挽云姐你说什么。”听挽云说了一大谁夫人,小姐,老爷少爷,院青脑中一蒙。
“婶夫人跟表小姐呀,奴家身为李家婢女,自然应该这么称呼。”挽云装作无辜,说道。
“唉,挽云姐,在这个家中谁又会把你当作下人了,以后切不可如此。”浣青却是一急,正色道。
“奴家既然要在这个家中生活,自然要摆正自己的位置,要不然如何跟婶夫人表小姐相处。小婢的身份从少爷将奴家买下时就已经注定。今日少爷见责,究竟还要将小婢置于何处。”说到这里,挽云却是一脸凄然。
浣青却是一脸哭笑不得,说道:“挽云姐,别闹了好不好。”
“奴家有什么资格闹,奴只不过是李家一小婢而已,若是婶夫人跟表小姐不豫,奴家还能怎么办。”本来只是玩笑,挽云却是越说越觉得委屈,却是又有欲泣之意。
“忧姨跟若若?他们怎么会不高兴?
她们也许只是初见你觉得意外罢了,若若跟忧姨她们都是心地善良的人,若是听到你的故事,定然会真心相待,把你当做自己的闺女和亲姐妹一样的。”听挽云又把忧姨跟若若扯上,说青一脸疑惑,但见挽云又有泫然欲泣之意,乃再出言安慰道。
听得浣青所言,挽云却是暗自一气:你怎么就知道她们一定会对我很好,你怎么就知道她们一定会待我像亲闺女和亲姐妹一样。
但是说到这里,挽云却是再装不下去了,
“忧姨跟若若当然对我很好啦。但是就是不知道那个自命侠士的家伙,为什么不能好人做到底?他既然收容了人家,为什么不能亲自把她送去家中?他不知道她一个人面对陌生的环境时心里有多担心吗?他不知道她一个人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去时,让她去找一个自处的位置有多尴尬吗?”
看到挽云突然松开的面容,虽然听到她说的话心中怜惜,院青却是松了口气,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还好没有炸锅。
但听着挽云的抱怨,浣青还是出言安慰道:“对不起,挽云姐,是我考虑不周,但你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就把这里当成你真正的家吧,我们都会真心待你的,家人之间没有解不开的结,不是吗?”
“嗯。”见院青说的认真,挽云亦是心中感动,点了下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