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吃罢早饭,李父学馆诸人乃相约去县衙看榜。
不过与先前初入考场时的忐忑不同,经过数轮考试,诸人都在团案之上,中与不中,却是已经心中有数。
除非有了特别的情况,县试这一轮,李父学馆的众人应该会是全员通过了。
到得县街,只见已经聚集了不少心急看榜的考生,但现在还不到放榜的时辰,有相熟的各自一伙一伙聚在一处聊天。
见到浣青一伙人到来,有人认出浣青,乃打招呼道:“哟,这不是头一天便被县尊青睐的小才子嘛,既然已经被县尊取中,怎么还来凑这份热闹?”
“这你还不明白,人家志在案首,自然还是要来看一看的。”其旁边另一人乃说道。
“瞧你这酸溜的样子,人家小才子能被县尊取中,自然是有真才实学的。就你,就是把案首放在你面前,就你那两把刷子,你够得着吗?”
“嘿,瞧你说的,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什么案首不案首的,我从来就没有奢望过,人家小才子是有真材实学,你在这趾高气昂什么?”
这哥俩,够开一相声专场的。
听到这两位的话,浣青一乐,乃朝两人说道:“不敢当两位仁兄如此赞誉。案首之位自然是能者居之。浣青就是陪我诸位哥哥来看榜单的,两位仁兄莫再取笑了。”
两人连称不敢,遂借机上前与浣青等人攀谈起来。
“案首之位,当然是能者居之。但是否是李兄得中,还在两说吧。众口悠悠,总不好一概而论。”
说着这话,就见一位十七八岁的翩翩少年,手执折扇,领着一伙人朝浣青他们走来。
“这位是?”浣青一脸疑惑,朝两位相声同仁问道。
“小才子难道不认识?这位便是小才子出现之前,咱们盩厔风头最盛的少年才子,姓林名纶,家中不仅有良田千亩,而且产业众多,年少多金,又有才名,不知是多少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呢。”两位相声同仁中一位乃对浣青说。
“哦,原来如此。”
浣青应答一声,乃朝这位少年才子看去。
便见其眼泛华彩,倒是有几分才学,不过……浣青心下微哂,乃拱手对这位走到近处的少年才子道:“案首之位,自然由县尊决定,岂会有失公允。不过林兄不必担心,此次考县考,你我必然同过。到时同在县学增益,还应互相照拂为是。”
听浣青说得含混,意中似有他不过如此之意,这位少年才子嗤笑一声,正要说话,便听一位相声同仁突然放生喊道:
“放榜的来了!”
众人闻言,乃皆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让开,让开!”就见一名衙役高举榜文,伴着锣鼓之声,在七八名差役的拥簇下一路走来。
见此情形,众人皆不再理会林纶,都随着差役们朝放榜的地方走去。
排开挤在张榜之处墙边上的人,几名差役联手将榜单展开,然后将之贴在了墙上。
待差役们退下,围在旁边的众多学子顿时你拥我抢,朝榜单处围去。
浣青力大,在头前开路,学馆诸人乃得以抢先一步,站到了榜单的最前处。
就见案首赫然写着一个醒目的名字,正是浣青。
再往下看去,学馆的诸人亦都在录取之列,并且县榜前十之中,他们学馆竟占了七数之多。
看得高兴,浣青乃揽住小七的肩膀乐道:“哈哈,小七,考得不错嘛,居然只差一名就赶上我了。果然不愧是我的兄弟。”
小七却是意兴阑珊,拍掉浣青揽着自己胳膊的手,懒懒的说道:“虽然只差一名,却是天壤之分,云泥之别,有什么好恭喜的。有你在,我永远都得不了第一。”
看着好友吃瘪的样子,浣青心中得意,拍了拍小七的肩膀道:“哈哈,你放心,小七,除了这次童试,你我是不会在考场上碰上的。这次取中秀才之后,你便直接报名参加乡试,先考个举人回来。
我向你保证,在弱冠之前,我是不会出山的。但在这几年中,你若是还不能取中进士,那也只能怨你自己太笨了。到时候我若出手,却休要再怨我掩去你的光华了。”
听着浣青大度的话,小七却直觉自己受到了侮辱,愤愤说道:“你给了我八年的时间,就算是头猪,它也能飞上天了。我若是还不能考中进士,不如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听了浣青跟小七的对话,学馆众人皆是哈哈大笑。
这次县试他们名次均是极高,最后取中秀才的希望都是颇大,因此心情都是极佳,虽然看着二人笑闹,但却没有人去怀疑二人所说的大话。
除去浣青这个妖孽似的怪物不提,小七的天才也已经让他们叹为观止,纵使最后小七能够取中状元,他们也是肯信的。
但在沾了浣青他们的光,一起先一步来到榜单下的才子林纶听来,却又是不同——
在第一眼看到榜首的名字不是自己时,这位才子林纶已经觉得委屈。
待看到自己的名字居然排到了八名之后,这位少年才子的内心便已经出离了愤怒,而是感到了羞辱了。
此时听着浣青他们说的看似狂得没边的话,再联想到刚才浣青意中毫未将他放在眼里的言语,
这位向来高傲自诩,从来都是众星拱月般居在众人瞩目中间的少年才子却是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意,泼口大叫起来:
“这县试排名是假的!是假的!其中一定有内幕,这排名不公!不公!”
须知这县试排名乃由县尊亲定,大庭众之下质疑县试排名的不公,无疑便是公然质疑一县之长的公正和权威。
作为在县尊手下混饭吃的衙役和差役们,如何能容得有人公然的侮辱质疑他们的顶头上司。
便听这衙役大喝一声:
“哪个大胆狂徒,竟敢质疑县试的公正,煌煌天日,岂能任由你无法无天,还不快将这惑众搅乱之徒给我拿下。”
听到这话,众差役忙冲上前来,将这位乱喊乱叫的少年才子押住,便要将其押往县衙。
浣青见状,却是冲上前来把住这位少年才子的臂膀,冲众衙役说道:“各位差爷,我这位哥哥是因为排名不好,一时心急,得了失心疯了,还请各位官爷海涵,大人大量,不要跟一位得了疯病的病人计较才好。”
浣青正说着话,就见这位被押制住的林大才子竟然真的忽然手脚抽搞,日吐白沫起来。
一众差役均是都吓得一大跳,连忙松开这位狂徒的手臂躲了开去。
浣青乃将这位林大才子扶起,一手掐在其人中上,果然便见这位林大才子的抽搐渐止,然后头一歪,却是昏了过去。
浣青乃抬头对差役们说道:“各位官爷,我这位哥哥委实是得了失心症。”
见到眼前如此,那衙役乃挥了挥手,说道:“算了,算了,算这小子运气好。呸,什么好运,简直是倒霉透了,他妈的,真是什么人都能碰上,真是晦气。”
待一班差役衙役走后,原本晕过去的林大才子却是睁开了眼睛,盯着浣青,问道:“为什么帮我?”
原来在浣青将手搭到这位林大才子的肩膀上时,他却是感觉到自浣青的手上有一股热气传到了他的体内,既而他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地手脚抽搐,甚至口吐白沫起来。
浣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而说道:
“林兄若是觉得县试成绩有假,咱们何不再在府试上比个高低。府城乃是咱们省抚台大人的驻地,这府试的成绩总做不得假。”
听到浣青这话,这位林大才子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带着一种复杂的眼神盯了浣青一眼,说道:“好,就与你府试再比个高低。”
说完这话,其却是转身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看完成绩,诸人乃赶回客栈告知李父浣青县试第一及学馆众人全员通过县试的喜讯。
听到这个消息,李父却是一脸的淡定从容。
众人都是被他精心教导过的,而且是他专门挑选出来应试的,若是连一场县试都考不过,那他也干脆别开学馆,也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至于浣青这个他自己抚养出来的妖孽,他都懒得去想他,他爱考什么样考什么样去。
当然,诸人取得了这么好的成绩,李父的内心还是十分高兴的。
但作为为人师和为人父者,这点小小的矜持还是有必要装出来的。
若是仅仅因为一场县试的成绩就喜逐颜开,那他不管是为人师还是为人父,也都太没品了。
既然县试已过,且因为四月府试在即,诸学生里,有愿意去府城游学的,李父便答应下来。
然后其余剩下的人乃一起再回山村去。
因为还有老铁匠等一众匠人需要安排,浣青乃跟李父提出,让他们先行,自己晚一两天再回去。
县试结束,左右无事,李父便答允了浣青的请求。
自己这个儿子从小就特立独行,喜欢独立做事,李父早已经习惯,却不会过多约束于他。
挽云亦先跟着李父他们一起回去了。
在得知浣青县考第一后,她亦着实替浣青高兴了一阵。
大体一个人在跟另一个人的命运紧密地托付在一起之后,总会因为这个人所取得的成就而产生与有荣焉的自豪感,并也总会因此由而加深对他的爱意。
故挽云在得知自己所托付的公子不仅是一个武功高强的侠士,同时亦是一个耀眼的才子的时候,心中的确小小的与有荣焉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