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科而学者，是谓科学也。”
面对着眼前的一群刚招进公司的院试落榜生，浣青侃侃而谈道。
能考过府试，这也都是人才啊，明朝的府可比现在的市大多了。府试的录取率可不高，应往届考生的叠加下，能被取中的应该都算是精英了。
所以为了获取义学教师的培养生源，浣青还是打起了这些科场不顺的读书人的主意。
以高薪为诱惑，入学即有每月五两银子的收入。
而且若是顺利毕业，还会在每月已经收到的五两银子之外，额外将每月收到的银子补发至十两。
如此丰厚的收入，已经不愁招不到生源，浣青挑挑拣拣，足足招够了二百人数，而且还是在特别注明擅长算学和杂学者优先的前提下。
对浣青如此奇葩的，付钱让他们来读书的举措，这些应召而来的书生们没有一个人真正理解，但这却并不妨碍他们踊跃报名的热情。
“除了读书，你们都擅长什么？”对这些前来报名的院试落榜生们，浣青的第一个问题如此问道。
“吾在读书之余，颇喜玩味园林造景之道。”
“吾颇喜钻研匠作木工，于古代的鲁班鸟、木牛流马、水运仪象台等都曾作过研究。”
“吾颇喜书画。”
“吾家祖传医术。”
“吾善辨花草树木，天下草木吾少有不知者。”
……
没想到这些落榜生们，竟然许多都有一些一技之长，浣青感到了一些意外之喜。
虽然书生们上述所说的爱好，在此时的人看来确有不务正业的感觉，不过浣青却是很喜欢。
能在为生活奔波之时保持一份超越了物质羁绊的，因为娱己之心所形成的兴趣爱好，是十分难得的。
这也正是浣青对世人的寄望之一。
永远保持一颗鲜艳而永不颓败的、超越在物质之上的自娱娱己之心，正是人类对自己的解放之一。
而且浣青希望通过推广新学，造成人类社会在整体上的一次认知跃迁。
从敬天畏天而依赖于天，转变为敬天友天而求知于天。
人以自命而求知，少其所恃，则多其所得；明其所本，则无往而不立。
并且浣青在所有的努力中所寄望的，
通过义学的推广给整个社会带来的开明风气，
通过改革公司来扩大员工的权益和义务，
……
总之，浣青希望通过推进百姓们在认知上的转变，来激发出大明百姓们心中希望做一个公民的自发心，从而形成整个世社会的风气。
然后便可聚沙成塔，顺势将更加开明的、更适合于公民的制度，在这个已经形成公民风气的社会中制定出来。
因此浣青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通过区区几万两银子，便可以引燃科学传播的火种。
然后再经过几届师传生、生再传生的师徒相授，科学的理念就可以传遍天下。
这真的是再合算不过的买卖了。
此时浣青便是在为他召集来的学生们做此开宗明义的演讲。
“天下之至理无穷数也。分科而学，则可专一而精。
苟有所得，则譬如圣人之教诲传习于天下，你精一门，他精一门，集众人之智，则必能推动我们人类社会的整体的进步。
然则何谓分科，何可谓科学也？
所以分科者，以心有所疑、心有所好、心有所求，而欲求知求解也。
譬如，我喜欢唱歌，也喜欢听乐奏曲，而我要想做到这些，则必需要识音知律。
更甚者我若欲识古曲，且谱曲以传后人，则我必需还要会识谱记谱。
而此曲谱所以可以流传，是为有两恒不变也。
一为曲调之音，今古不易；二为记音之字符，取定之后，亦可以通传千年。
不过曲谱所以能够流传，还有
最重要的一点，
需世人皆知其音为何音，皆知表音之字符所指为何音，亦需知何音用何字符。
然最早的时候如何辨音分音定音，如何记名表音呢？惟传习之后，方可确知，此便为音乐之学科也。
再比如，即然我们喜欢唱歌听曲，唱歌发为声，听曲辨其音，
那么什么是声音?
声音是如何产生的？
声音为什么有大有小？
为什么不同的物体发出的声音各不相同？
我们是如何听到音的？
为什么我们趴在墙上的时候可以听到隔壁的谈话声？
声音是怎么传播的？为什么隔的越远听到的声音越小？
……
如果我们可以把关于声音的一切都搞明白，那么则可以称为一门声音的学问。
则何可谓科学也？
于你所在的学科中，能够把解答所有可以疑问的一切得出的、经得起实证和推敲的答案总结出来，形成条理清晰的、有明确的基础概念的、各种结论能够互相支撑的、可以依托它展开对本学科更进一步的研究的、有精确而明确的结论的理论，
并且能够随着后来的研究者不断的完善，而更加地接近事实的真相或更加地具有对现实的指导意义，
则我们可以把对该门学科已经进行、正在进行、将要进行的研究称为该门学科的科学。”
说到这里，浣青顿了一下，看了看这群听了他的讲话后似懂非懂的学生，接着说道：
“关于做科学研究的方法，其实就是在你看到确定的方向后，不断地积累经验数据，直到总结出具有指导意义的结论的过程。
在下发给你们的课本中我已经就如何做科学研究做了详细的论述。
具体可以参考《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这本书，想必可以给你们一些的启发。下发给你们的书籍，你们可以先回去自学，有不懂处再来问我。
今天我主要为大家讲的是，如何培养活泼的自发的科学研究的精神。
一切的科学都是因疑惑而起。所以假如你的心中产生了疑惑，不要担心，也不要郁闷，如果你解开了这一份疑惑，也许一门新的学科就将会因你这一次疑感而兴起。”
“老师，我有一个疑惑。”听浣青讲到这里，一个学生站起来说道。
“哦，姚有志同学，有何疑惑，尽可说来。”看到有人在他的课上主动互动，浣青心中一喜，向这位学生点头笑道。
看到浣青朝其点头，姚有志面呈憨色，说道：
“老师，我有一个疑惑就是，既然学校包管我们的食宿，为什么三天才给我们吃一次肉呢，为何不能每天都给我们肉吃。”
“哈！”
听姚有志问得好笑，班上的学生都哄笑起来。
浣青亦是莞尔一笑，乃仔细朝这位姚同学看去，就见其衣着朴素，又吐渴肉之言，应是家庭不大富裕，故其所言虽是促狭之言，心中未尝不是作如此思也。
但其眼神明亮灵动，有此举止，又显是素来黠慧所致。
浣青乃朝其点点头，笑着说道：
“君子得享美食者，素无不劳而获者矣。姚有志同学，我已付钱让你来此读书，何以得寸进尺而妄求耶。
若想日日餐餐有肉，每日皆有随堂测试，凡得上等者，自然可以尽欢而食肉焉。中等者每日可享一餐之肉，下等者，则只能每三天食一次耳。
不过，人有疑问而欲求知便是好事。姚有志同学，你可以再往深里思考一下，人为什么要吃饭呢？”
“因为饿啊。“听到浣青的问话，姚同学不假思索地答道。
“但人为什么会饿呢？”浣青再问。
“因为干活费了力气。”姚答道。
“但你在学院中读书，一天下来，也未费多少力气，为什么依然会饿？”浣青接着问道。
“因为我读书费脑用心，也相当于费了力气。”姚再答。
“但是富贵之人，一天不劳不思，到了饭时，仍然会腹饥思食；乞者不劳不思，七日不食，便会形销骨立，终成饿殍。这又是为何？”浣青又问。
“这…”姚乃皱眉无言。
见到姚有志皱眉沉思，再答不上来，流青乃点点头示意其坐下，接着说道：
“刚才姚有志同学说得不错，干活干得多饿得就快，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干活，人不吃饭就会饿死。
但通过上面的几句总结，你们还能进一步得出什么结论呢？
首先我们可以得出，吃饭可以给你提供干活的能量，吃饭还可以帮助人维持生命。而且饭是一个消耗品，需要不断地补充。
感受到饿了，便是身体向我们发出的催促补充的信号。
但是把饭放到你的面前，除了吃下它的欲望，你根本不知道它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就像是木头可以帮助我们取暖，但只是摆在我们面前而不引燃的时候，它不会对我们起任何作用。只有在它燃烧的时候，才可以提供给我们需要的热量。
所以饭在我们的身体里的时候，我们的身体一定把饭做了转化，从而得到了我们干活和维生所需要的能量。
那么我们的身体到底是怎么把饭转化出我们所需的能量的呢？具体的转换过程到底是怎样?为什么我们都喜欢吃肉，吃肉和吃菜又有什么区别？为什么只吃饭不喝水，或者只喝水不吃饭，人的身体都受不了？……
你们看，生活中处处皆可以以科学而求之，如果彻底搞明白了这些，那么又会有一门新的学科诞生了。
疑诸不疑，疑人之所不疑，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再掌握严谨的科学研究方法，人只要不是太笨，经过努力，总能在科学上有所成就。
而现在我传给你们的这些学科：数学，物理，生物，地理，化学等，便是希望通过学习它们，能带给你们启发，在某一天你们开始展开你们的科学研究的时候，可以站在一个更高的高度更全面地去思考问题。
等你们学成之后，再带出一波学生，你们的学生再带出一波学生，如此以往，集众人之智，终可以光大科学一门。青在此惟望诸君共图之。”
说完这话，浣青却是深深地向坐在他面前的这群学生们深深地一鞠躬。
而听完浣青的讲话，这些学生们其实已经被浣青言语间显露的浩瀚智慧所折服。
此时见浣青竟然折节下士，向他们发出了宏道的拜托，皆是激动不能自己，深深为能入浣青这样一个绝代智者的门下而自豪穆敬，心内竟似是有了传教士般负志前行的圣洁之感。
自此，浣青乃每日为这二百余学生传道授业，以期早日解决义学和研究院的教师和研究员缺乏的问题。
花了一年有余的时间，这些学生们终于结业奔赴各自的工作岗位。浣青为同爱世人所做的最重要的一手布局乃终于步入了正轨。
浣青心下欣慰的同时也松下了一口气。今后他终于可以在家中闲盘落子，静养修身，再好好地享受一段六七年之久的格外悠长的美好平静的时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