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时间在黑暗的洞穴中不被觉察地流逝着,但时间一长,年轻人还是跟朋友们学会了如何大致地确定时间。通常,每两餐之间相隔的时间是漫长而不固定的,目的就是为了打乱囚徒们的作息习惯,让他们摸不清这里面的状况。不过,为了确保不会出现俘虏饿昏过去的情况,两餐相隔的时间的差别并不是很大。所以久而久之,这里的朋友们把两餐之间的时间当作一天,当第二顿饭吃完后,大家就陆续开始睡觉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年轻人觉得自己已经在不见天日的囚笼里关了大约一周的时间。随着朋友之间彼此的熟络,气氛开始变得沉闷,他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朋友们的故事也已经听了不知多少遍。没有正常的日间活动,就不会有故事发生,而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囚室中,任何值得注意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一开始,年轻人心里还保留着一些小小的期待。毕竟自己是作为俘虏被抓进来的,而且无论怎么看,都应该算是新品种,跳蚤族长没道理不会亲自审讯他一番。他已经在心里无数次勾画了会见时的场景,早已想好了要说的话和应急的对策;只要给他一次机会,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让跳蚤族长恢复他的自由的。
然而,随着无聊程度的增加,他心中的期待开始变得越来越微弱;时间已经太久了,如果早期的时候没有出现奇迹,现在就更不会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事了。哦,他再次绝望了,这是他进来以后的第二次了,也是短短一周内的第二次。如果绝望意味着还有希望可抱的话,那他正朝着心如死灰的地步迈进,当他对任何事都不再抱有幻想时,他就真正成为了这个囚徒大家庭中的一员。
转机在一周后的某一天出现了。吃过了所谓的早餐后,漆黑的洞穴中开始陆续出现一些懒散的交谈声。不过大部分人依然沉默着,他们蜷缩在狭小的囚笼里,昏昏沉沉地想着一些久远的往事。昔日的美好时光是他们在这里的唯一财富,也是支撑他们继续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只有紧紧抓住这个希望,他们日子才会好过一点,毕竟每一天都是枯燥而漫长的,他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打发。
年轻人吃过简陋的早餐后也像他的朋友一样,他已经不再抱什么希望了,这次他被命运彻底地抛弃了。当他正抓着牢笼的木框诅咒上帝时,期待已久的奇迹终于出现了。
一连串不寻常的脚步声从洞口处传了进来。他们刚吃完早餐,所以不可能是送饭的卫兵;而且这时也不是巡查的时候,每次吃完早餐后很久才会有第一次巡查的出现。既然不是送饭的,也不是巡查的,那么......只有两种个可能了,要么是送新俘虏的,要么是——带走提审的。年轻人希望是第二个。
脚步声逼近后,一队手持石灯的卫兵从洞口走了进来。经过这几天的留心观察,他已经大致看清了这个洞穴的构造。每次石灯出现时,就是他绝好的观察时机。透过幽冷的荧光,他隐约看到了挂在石壁各处的朋友。他们像是一群群倒挂在溶洞中的蝙蝠,零散地分布在洞穴各处。而且这个洞穴奇大无比,远远超出了他一开始的想象。他和他的朋友们就被关在吊在洞穴顶上的笼子里,远离地面和自由。
卫兵的装束跟巡查和送餐的完全不同,而且他们是一行四人,整齐地排成一排,目的明确地朝着年轻人的方向走来。年轻人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他太紧张了,他等这一刻都快等到发疯了。
已经毫无疑问了,他们的目标就是这个年轻人。卫兵们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然后面无表情地打开了囚笼,把他从里面拖了出来。
“新来的朋友,你的运气显然不太好啊,在被他们拖出这里之前,好好地祈求上帝吧,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外面有什么正等着你。他们会把你给骟了的,他们对这手最他妈在行了。祈求一下仁慈的上帝吧,让这些杂种到时候下手利索点。”一个已经被他忘记族别的朋友热心地喊道。
还没等年轻人想好该用这样的心情迎接这场未知的旅程,他就已经被沉默的卫兵拖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家都昏昏沉沉的原因,在他被拖行的过程中,他没有听到太多朋友们的送别声。只有偶尔几句祝福的话语,好像对他们而言,就算被一群卫兵带走也是提不起他们的精神的。
被带出囚室后,年轻人才第一次看清了自己身在何处,没错,此时此刻,在他眼前呈现的,好一整个巨大而异样的地下世界。这些跳蚤一族的家伙们在地下挖出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也是只属于他们的世界。这样的做法在这些昆虫族群里是非常常见的,其中最常见的就是居住在地下的蚂蚁一族。跳蚤一族显然也知道这种习性的优点,毕竟一个地下巢穴不但可以保持族群的隐蔽,还能让他们的居住环境得到显著的改善。
一路上,年轻人睁大眼着睛看着周围的一切,这对他来说,真是太奇妙了。谁能想到,有一天他会漫步在跳蚤一族的地下巢穴里呢?自从离开那间不见天日的地牢后,光明又重新充满了他的视野。这个地下巢穴里的道路四通八达,弯弯曲曲向前延伸,不知道会通向什么地方。通道两边的墙壁上,每隔一段很小的距离就镶嵌着一块很有分量的荧光石,比卫兵们手里拿着的石灯上的那些要大得多。这些萤石规律地排列着,把洞穴里照得好像白昼一样。不过在年轻人看来,这些冷硬的石头是没有温度的,即便再亮,发出的光亮也是让人感到阴冷的;他更喜欢在上面放些火把的主意,这样不但能起到照明的作用,还能让这个湿冷的地下巢穴看上去更温馨一点。
在卫兵的带领下,他们转过了一个又一个弯道,简直是在迷宫里穿梭。不过从他们冷静的表情看,不像是迷了路后的表现。除了他们一行队伍之外,并没有太多跳蚤族人在通道里来回走动,这跟年轻人一开始想的有些不一样。他以为会看到到处都是拥挤不堪的画面,数不尽的跳蚤在通道里挤来挤去,脾气暴躁而没有耐心。现在看来,他的猜测简直错得离谱;除了偶尔出现一队巡查的卫兵外,他并没有发现其他家伙的踪迹。
随着道路的不断向前延伸,年轻人有些隐隐的不安了。他倒不是为了前方的未知命运而担心,让他感到不安的是眼前这些错综复杂的通到网络。在囚室里的时候,他自然有过一些逃走的念头,虽然机会渺茫,但是他相信只要有耐心和希望,总会有机遇出现的那一天。然而现在他又一次感到绝望了。看着这些毫无区别的通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走在何处,如果没有跳蚤族人的指引,他绝不可能独自从这个迷宫里走出去的。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接下来的会面了,如果能取悦跳蚤首领,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哦,对了,他还要把在墙上放火把的事告诉跳蚤的族长呢,这会让他在恢复自由的道路上走得更顺利的。
重要的时刻终于来临了。尽管道路曲折,他们最终还是抵达了目的地。直到这时,年轻人才明白他好奇的那些跳蚤族人们究竟跑到哪去了。在他们此次旅程的终点,出现了一片犹如林间空地的大片空间。环顾四周,数不清的路口从这里向洞穴内部延伸出去,所以这里的人们可以通过不同的路口,快速抵达整个地下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跳蚤族人们日常生活的集中区;他们在这里完整吃饭、娱乐、政务、训练、工作等一系列事项。
这片巨大的空间同样被众多的萤石装饰着,在起顶部,七颗堪称萤石之祖的荧光石呈北斗七星状地排列开来。它们发出的光芒如满月的月亮一般明亮,相比之下,那些镶嵌在墙壁上的萤石就瞬间黯淡许多了。
年轻人被带到了空地中央的高台上,这是整个空地上地势最高的部分,站在这里可以清楚地看清场地上的任何一个角落。显然他此时正站在跳蚤首领的座位面前,虽然那个精心布置的座位上并没有人,但是他相信,很快就会出现一个家伙来宣示对他的主权。趁等待族长到来的空隙,他得以好好看看周围的一切,而且是站在一族之长的视角上去观察这一切。
此情此景让年轻人联想到了古罗马的斗兽场,而他正站在斗兽场的中央。眼前这片广阔的空间呈现出很规则的圆形,上有穹顶,四周为高墙,墙上开着一扇又一扇的门户。这里应该容纳了跳蚤一族的大部分成员,他们散乱、毫无规律地占据着空地上的一寸土地,对身边嘈杂混乱的环境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不过,这也确实是一副热闹气派的景象,所有成员同一片空间里工作生活,随之产生的巨大感染力是任何领袖都愿意看到的。
吵闹的跳蚤们围在桌子上开着宴会,欢快的气氛让身边的其他同伴们也忍不住想要进入进去。那些吃饱喝足的则三三两两拉着手,躺在地上聊个没完。在他们倒地不起的同时,一些热衷工作的跳蚤仍在专心致志地搞自己的小发明;他们的理想是用自己的智慧和双手推动整个跳蚤族群文明的发展。那些尚在学习期的小家伙们,则快活地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大声喊叫、无法无天已经成为了他们吸引大人们注意的实用手段。为族群的发展做出过伟大贡献的老家伙们,一个个躺在了自己的摇椅上,他们应该是这片空地上最安静、最平和的一部分了。负责日常货物运输的车队也把这里当成了中转站,成堆的食物和饮品从一个通道里搬到了另一个通道里。不过携带大量食物在人群密集的土地上穿行并不是一个好主意,车队每向前移动一段距离,就会有不少物品被沿途的家伙们私自克扣下来。不过这是被允许的,毕竟这些食物最后还是用来吃喝的,早些时间和晚些时间并没有太大区别。
宴会举办的地方,自然少不了厨师的身影。族群中对料理很有天分的家伙们很自然地承担起了为整个族群供应饮食的责任,可以看出他们很热爱这一行,对他们而言,生活就是料理,没完没了的料理。至于娱乐,他们也有自己的想法和风格。只要有意,任何两个家伙都可以在原地就身体素质比试一番。诸如短跑、跳高、跳远、投掷、旋转之类的比赛项目数不胜数,不过并没有统一公开的正式比赛,他们要私下自己筹办。一些擅长搞怪、逗笑的族员则被委任为公共娱乐专员,专门从事表演、娱乐大众的工作。而对武力战事极有兴趣的族员们,则在这片空地上摆起了自己的器械工作坊。各种有潜力被制作成武器的原材料堆满了他们的桌子,忙碌的时候甚至都阻塞了人群流动的道路。
总之,年轻人看到了一幅真实热闹的生活百态图,跳蚤们是这个生活中的主角。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很想走到他们中间,亲自感受一下生活的气息,说不定还能跟其中的一两个老家伙交上朋友。不过他也只能想到这了,因为一声响亮、悠扬的通报声突然在人群上方的空间里炸裂开来。
“族长驾到!”
让年轻人难以置信的是,原本混乱吵闹的人群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了,所有人都像屁股下坐了一根弹簧似的,嗖地一下从自己的位置上弹跳了起来。他们停止了谈话,也停下了身体上的一切动作。宴会中的家伙们的嘴边停满了正往下滴落汤汁的美食,厨师手里掰着弯曲的食材,一个老家伙的腿别在了摇椅的框架中,两个小崽子撕扯着彼此的脸面,跳远的家伙在飞行的半空中被拉了下来,娱乐工作者咧开大嘴还没来得及收起,一件锋利的武器正在制造者的肚皮里酝酿......
所有人都像被定身了一样,除了正威严登台的族长。年轻人也一动不动地保持着自己的谦恭态度,不过两只眼睛却滴溜溜地转个不停,他要把这个站在权利顶端的家伙好好看个仔细。
作为跳蚤一族的实际掌权者,眼前这个步态不太稳健的家伙似乎有些貌不惊人。在外面世界的那片竞技场上,他看到的跳蚤首领显然不是这位。不过经过一番合理的推断,年轻人相信这家伙应该才是整个跳蚤族群的掌控者,竞技场上看到的那个更为雄姿英发的家伙应该是这个老伙计的继承者。这样一来一切就清晰了。年事已高的族群首领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征讨作战的工作已经不适合他,但是出于某些原因,族群内部的核心权利依然握在他的手里。虽然有过辉煌的成就,也曾扬名于这片土地之上,但是再光辉的岁月也有终将过去的一刻。岁月在流逝,新人换了旧人,跳蚤一族光明的未来要由新的继承者去书写;只待这老家伙吹灯拔蜡,意气风发的年轻首领就会带领他的族人重新书写跳蚤一族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