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再次醒来时,年轻人发现房间里只剩下他自己了。朋友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个发现让他有些不安。大黑蚁可能把他抛弃了,或者独自去外面探险了,但是不管是那种情况,他都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可能是对方看他起得那么晚,突然感到厌恶了,毕竟没有谁会喜欢一个懒惰贪睡的朋友。
不过理智很快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觉得自己的朋友不是一个没耐心的家伙,就算真得要抛弃他,也会当着他的面和他说清楚。毕竟有这么一个设备齐全的秘密基地在,没有谁会轻易远走高飞的。或许他只是出去串门去了,也可能是锻炼身体去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安下心后,年轻人开始在房间里转了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白天的时候近距离观察这间可爱的小房子,昨天晚上的种种痕迹已经消失不见。像吊坠一样挂在房顶的鼠尾草已经失去了夜晚的光芒,此刻看起来有些落魄灰暗。黑曜石也全消失不见了,地板平整得像一块巨大的幕布。太阳已经升了起来,雾气消散,只留下一点淡淡的影子。花生壳里的松油所剩无几,灯芯草被烧成了黑黑的一团,掉落在地板上。整个房间洒满了阳光明媚的光线,窗外的视野辽阔得异常深远。跟昨天晚上相比,房间里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但又显然不是具体事物上的差别;他觉得是自己这里出了问题。
他来到昨晚坐过的那张长椅上,想看看那两只快被他遗忘的小跳瘙怎么样了。两只小家伙并不在意周围逐渐明亮的天光,他们此刻睡得正香,对有没有人偷偷观察一点也不在意。年轻人低下头去,看到了一副生动愉快的画面。
两只小家伙睡着时肯定又偷偷打了一架,此刻看上去仍然是一副扭打着的样子。个头较小的那只跳蚤已经蹬鼻子上脸,他的一只脚正放在对方的嘴巴里,从嘴角流出的涎水弄湿了他的脚丫。个头较大的那只则成功抓到了对方的命门,回首掏的绝技人刮目相看。除此之外,双方身上还留下了不少打斗过的痕迹。小家伙的的脑袋上被敲出了几个圆鼓鼓的包,眼睛肿了起来,鼻子歪了半截,嘴巴大得像裂开的灰裤衩。大家伙也不比他的朋友好上多少。他的小弟弟很明显肿了起来,肚子上也挨了几拳,大腿比以前弯得更厉害了。总得来说,双方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朋友的伤害;一方主攻对方的脸面,一方主打对方的下体;两者互有胜负,谁也不比谁显得更强势。
年轻人突然想起了两只跳蚤昨天的对话,他觉得自己应该把他们要逃跑的事告诉自己的朋友。但他又不确定要不要这样做,虽然这两只小家伙确实有想逃走的念头,不过从他们的处境考虑,这样的做法又是合理的。如果宠物们不是心甘情愿地做这一行的话,那就不应该强迫双方缔结这样的关系。哪怕是一只跳蚤也该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并不是所有这样的小东西都心甘情愿被主人驱使的。
虽然只不过在这里住了一个晚上,年轻人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没来这里之前,他考虑得最多的只有自己,对身边的的人和事都不怎么关心,甚至有时连心爱的姑娘也无法吸引他的注意力。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连两只不起眼的跳蚤都让他无法视而不见,他甚至还对它们的悲惨命运产生了同情。
他决定暂时隐藏这个秘密,无论怎么看,他的朋友都不缺少这两只小家伙,如果他们真能顺利逃掉的话,那就是上帝的意思。
他刚下定决心,房间的们突然从外面打开了。他的朋友回来了。
“啊,你起来了我的朋友,感觉怎么样。”
“还好,就是一开始有点慌。”
“你不用说,我知道因为什么。要知道这是我们这里的习惯,早睡早起;早起的黑蚁才能有虫吃。我起来的时候你睡得还真香呢,口水拖了一米长,嘴来还嘀咕着一些听不激情的话,笑得可淫荡了。我觉得是第一天,没必要什么都按照我们的习惯,所以我就让你继续睡了,自己一个人出去找点吃的。”
“谢谢,没想到来到这里后什么事都要照顾,真是不好意思。”
“谢谢是完全没必要的,我的朋友;这里的家伙们从来不知道谢谢是什么意思。要知道,这里的日子时刻充满着危险,他们没工夫把时间浪费在互相客气上。好了,来吧,我的朋友,我给你准备了丰盛的早餐,虽然你现在可能没什么胃口,毕竟昨晚已经吃了那么多,出现这种情况是非常合理的。不过还是来吧,这里的分量足够我们两个人吃了,全装进我自己的肚子就太浪费了。”
年轻人没好说什么,昨晚的事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虽然吃的不怎么多,不过好在没有半夜饿醒。他看着大黑蚁捧着一张大蒲叶放在了餐桌上,巨大的面积把整个餐桌都盖住了。年轻人好奇地走了过去,想看看今天的早餐又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不过跟这个比起来,他可能更关心这上面到底有没有他的份。
蒲叶上面,堆堆满满地放着许多东西,简直把他看得眼花缭乱;不过很明显可以发现,这顿早餐跟昨晚的晚宴有很大的区别,完全没有相同的菜色。还没等他把上面的食物全部看一遍,大黑蚁就自作主张地替他讲解起来了。他一屁股把年轻人挤到了一边。
“让让,我的朋友。要知道这里是一片神奇的土地,物产丰富,欢乐众多;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风俗,餐桌上的文化也差别很大,甚至有这么一句谚语可以很好地说明情况:森林之大,苍茫如盖头,辽阔似江海,却没有任何两个餐桌能享用完全一样的早餐。话虽这么说,但是说到吃的,没有哪片地方能比得上这里。要知道,这里的每位居民都具有非凡的艺术天赋,而日常生活中唯一能让他们施展天赋的地方就是餐桌了。各种新奇的想法在他们的脑袋里来回碰撞,哪怕是一段草根,也能被被他们的玩出花来。我虽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是在料理方面还是自己的一番独特见解的。”
年轻人被丰富的食物吸引了注意力,对朋友的话并没有听得太清楚。
“桌上的东西真不少。”
“桌上的食物确实很多,我的朋友。不过跟这片土地上所能提供的比起来,这不过是九只毛虫身上的一根毛。就说这个吧,这是太阳刚出来时从最细的草尖上收集的晨露,有清理肠胃的功效。这片豆瓣是从刚发芽的土地下挖出来的,吃了有明眼健脾的作用。这半碟鱼籽是从正要关门的黑市上弄来的,口感细腻,营养丰富啊,是纯正的大马哈鱼的结晶,吃了能补气壮阳,强健体魄。这串青果是从一棵百年古树上讨来的,每一颗里面都包含了阳光与雨露的味道,还有不少老伙计的祝福,吃上一口就能四肢通畅、神清气爽。至于这些花蜜嘛,是从一位我老相好那里要来的;虽然是老相好,可在花蜜的事情上也不怎么好商量,如果不是说是我用来招待客人的,那老娘们还不会轻易放手呢。要知道这花蜜可是好东西,以前只有各族族长们才有权享受。所以在功效上,也是格外的霸道。一勺精心酿造的花蜜,可以让一个软小无力的干巴老头瞬间回到裆中硬邦邦的状态。如果一个用心无力的干巴老头都能重振雄风,那么毛头棒小伙吃了后会怎么样——我的朋友,你应该很清楚了吧。”
“会直接暴毙而亡吗?”
“哦,我的朋友,你在说些什么!当然不会暴毙,这可是专供王族的花蜜,吃了是不会死人的。它只会让你成为站在雄壮之巅的男子汉;知道为什么王族后裔都血脉旺盛吗?他们拿这玩意当饭吃。”
年轻人被朋友说动了心,他也想尝尝这花蜜的味道了。不过蒲叶上还有很多东西没有介绍,或许留到后面的才是最好的,他要安下心来,看看后面到底还有些什么。
“那剩下这些呢?”
“这一盒粘稠状的,是鱼肝油,从一只跛脚的鹈鹕那里弄来的,据说是用一整只肥美的鲟鱼做出来的。至于功效嘛,我就不多说了,什么都有一点,也没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不过有一方面你肯定很感兴趣:补肾壮阳。旁边这一小堆是松茸,在一片密林深处找到的,周围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一只花肚皮的母青蛙躲在草丛里向我招手,我觉得她对我有点意思。不过一顿丰美的早餐更重要,只有吃饱了才有精神寻欢做爱,你说呢,我的朋友。好了,只剩下这边的三种了,你肯定也有些等不及了吧。这半罐可可粉是好大功夫从夜猫那里借来的;如果对方没有看到,而且存货很多,那么偷偷拿一点也就没什么大不了了。最后这两种分别是草菇和蚕蛹,都是从一片采食场那里弄来的,虽然不怎么稀罕,但都是顶呱呱的新鲜。功效方面嘛,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要说就是补肾壮阳。”
年轻人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经过了一个晚上的等待,他的肚子早已彻底空空了;眼前的每一种食物看上去都那么诱人美味,哪怕只能吃上一种,都能让他得到极大的满足。
“我们开始吧,这看上去真诱人。”
“我的朋友,心急是永远吃不上一顿好早餐的。闭上你那贪婪的眼睛吧,来,跟着我,让我们在享用这些美味之前,好好把仁慈的上帝赞扬一番,他会听到我们的声音的——当然,还有那肚子的咕噜声。”
在开动后的半盏茶的功夫里,餐桌上除了两人粗鲁的吞咽声,再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交谈。这次年轻人学聪明了,他不想再做个餐桌上的礼貌绅士了;跟饿肚子比起来,斯文根本狗屁不是。对于朋友一开始尝试性的谈话,他全都视而不见。此刻,对于他来说,把这些美味又营养的食物塞进肚子里才是头等大事,任何说话的尝试都会让他少吃上一口餐桌上的美味。
“放松点,我的朋友,放松点!你的吃相太丑陋了。”
蒲叶上的早餐快速减少,当所有主食都被消灭,只剩下几种饭后点心可以享用时,大黑蚁抽了片花擦了擦嘴,吭吭几声清了清嗓子,又把系在脖子上的柳叶蝴蝶结整了整。
“咳——我的朋友,以为刚才对你的观察,我发现有些事必须要说清楚。作为这里新的一员,餐桌上的修养是必须要学会的;像你那种吃法没人会感动欣赏的,要是被别人看见了,他们准会以为我从外面带了一个饿死鬼回来。”
年轻人再也忍不住了,这种不公平的职责他已经听够了,他需要让这个大黑个稍微清醒清醒。
“我觉得你和我一样,吃得也不怎么好看。”
“你被几根毛迷住了眼睛,我的朋友!要知道,事情不能只是从表面看的,那会让你失去真理的眷顾。我很清楚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我要说的是,那不是事实。作为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土生土长的老油子,我经历了很多岁月;这些岁月虽然没有给我带来更多的智慧,却也慢慢赋予了我某种特权,一种只有上了年纪的干巴老头才有的特权。在别人眼里,我刚才的吃法会被看做胃口好、食欲旺,是身体硬朗的表现;你的那种吃法则会被看做粗鲁、没修养、饿死鬼投胎的象征。这里的姑娘们虽然比较放荡,但是在餐桌上还是非常重视修养的。”
肚子里的满足让年青人失去了争论的欲望,而且,此刻的享受全是他的朋友的功劳,是他一大早起床去采集食物的。所以,他在他的朋友身上感觉到的不只是不满,还有一些小小的感激;这些感激让他没办法和朋友继续争执下去。另外,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听几句唠叨,表示一些诚意——他早就习惯了。
在他们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剔着牙的时候,年青人想到了昨天晚上有过的念头。他想要真正见识一下这个秘密基地里的秘密,所有那些未被发现过的秘密。吃饱喝足,又闲来无事,没有比此刻更好的时候了。
“朋友,这个房间里好像有很多秘密,我是说,那些藏在暗地里的设备,隐藏在这些光洁平整的墙壁之下的机关。趁现在悠闲剔牙的功夫,能不能把他们拿出来看看。”
“你想看看藏在背后里的秘密,我的朋友?我相信我跟你说过这样一句话:在这片到处充满危险的土地上,好奇心只会给你带来麻烦。不过,这顿我吃得高兴,说说话消消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正当年轻人激动不已,准备洗耳恭听的时候,他屁股下的椅凳突然动了起来,一会上,一会下,好像坐上了一把翘翘椅。
“如你所见,我的朋友,”大黑蚁一本正经,“这些餐桌旁的凳子都是可以上下调节的,只要扭动桌腿上的这个小把手,你就可以像只长了弹簧腿的家伙来来回回,上上下下。”
“这只是为了娱乐吗?”年轻人好奇地研究起屁股下的椅凳来。
“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我的朋友,没有什么是专门为了娱乐而存在的;就是那些娱乐项目本身,也蕴含着其自身的价值和意义。这些椅凳弄成这样完全是为了照顾那些来这间小屋里做客的朋友。要知道,没有任何两个家伙的身高是完全一样的;他们可能小得不见踪影,也可能高得直入云端,而每一个前来拜访的伙计都毫无疑问地想在一张椅凳上坐下来休息会的。所以只有能调节高低的设施才能满足他们不断变化的身高,让他们能舒适惬意地把胳膊搭在桌子上。”
“我想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还有别的吗。”
“还有别的吗?我的朋友,这可不是一个聪明的家伙能活说出来的话。在我刚介绍了一个之后这样询问,除了能表现你有多蠢外,根本没有其他用处。”
“抱歉,我不故意的,我只是太兴奋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大黑蚁双手叉腰,一副神气十足的样子。“所以你到底想看些什么,我的朋友,给你凭空弄个姑娘出来吗?然后再弄个私人空间,好让你们在里面好好亲热一番?”
“你完全误会我了,朋友,我没有什么特别想法,只是有一些小小的问题还没有弄明白。”
“哦,老弟,你应该说出你的疑惑,这片自由的土地是不会让一个新来的朋友带着疑惑过完每一天的。来吧,说点什么吧。”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纳闷;如果这间秘密基地里有自己独特的取暖设施,那当天气炎热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呢;这间小屋看上去很封闭,保暖效果确实很好,但是同样也没法让热量散出去。”
年轻人看到大黑蚁站了起来,走到房间的中央位置,然后把头顶上的一根鼠尾草往下拉了拉。奇迹出现了,原本拥挤多绿的房顶上出现了一个孔洞,面积不大不小,刚好够大黑蚁钻进去的。在孔洞的入口处,贴着一片经过仔细加工的桑叶,网状的结构让第一次见到的观众很容易联想到它的作用。阵阵强风不断被吸进那个黑漆漆的孔洞里,几乎在一瞬间,年轻人就感觉到了身边的一股凉意,房间里的气温立刻低了下来。
“作为一个设施齐全的秘密基地,绝不会出现让其中的客人感到不舒服的情况;如果取暖设备已经拥有,那么空调系统也是必不可少的。好好看看吧,我的朋友,这个给黑黝黝的洞就是空调系统的通风管道,从树的根部一直通到树的顶端。天气炎热时,只要把那块挡风板打开,凉爽的风就会不断从房间里穿过,起到降温除湿的作用。而且,因为这条通道直达树顶,所以在通风的时候,躺在床上还能听到来自天空的声音。”
“天空的声音?天空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呢。”
“哦,那是一种有别于姑娘们呻吟声的声音,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低语,只有当你真正静下心时才能听得明吧。”
看着眼前这个黑咕隆咚的洞口,年轻人有些不敢相信。如果真像朋友说的那样,这条通道该有多长啊,简直可以说直达云霄了。很难想象会有谁能打通这样一条通道,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工作。
“这个通道是谁挖的呢,太不可思议了。”
“这并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我的朋友。要知道,我们一族有个远房表亲,大白蚁,没事就喜欢在树里面捣鼓来捣鼓去。所以秘密基地刚建的时候,我就用一颗红豆把它贿赂了,让他给我挖了这样一个通风管道。”
“从你们的个头来看,那应该花了很长时间吧。”
“多长时间......让我想想啊——一个,两个,三个......啊,没错,用了四个昼夜外加一顿下午茶的时间。”
年轻人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的耳朵,什么样的表亲才能在四个昼夜的时间里将一棵百年古树从底挖到头。
“我很像见见你的表亲,它们肯定会让我印象深刻的。”
“哦,忘了这个念头吧,我的朋友。它们不是整天躲在树洞里睡大觉,就是待在洞里继续挖洞;有一句话就很好地描述了他们的生活状态:只要给我一副牙齿,我就能凿穿整个世界。所以也就像我们这些带着礼物去的远房表亲能匆忙见他们一面,至于其他的家伙,他们根本没兴趣。”
听到这些,年轻人有些失望,他很想看看要把世界挖穿的大白蚁是什么样的,它们的牙齿是不是比脑袋还要大,锋利的程度是不是可以轻易割裂石头;因为夜以继日的工作,它们很可能还挂着厚厚的眼袋,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唉,看来他只能在脑袋里幻想这些深宅一族的真实面目了。
“可即使这样,这个秘密基地似乎还有一些美中不足的地方。比如,有些单调了。除了我们的说话声,这里没有任何声音;如果我们不说话,我甚至都能听到你偷偷放屁的声音。”
“哈,偷偷放屁?!我亲爱的朋友,一个真正的绅士是绝不会偷听自己的朋友放屁的。你如果有这方面的癖好的话,完全可以告诉你的朋友,我认识这片友善的森林中的每一个放屁虫,它们可以尽情满足你的需要。作为你的朋友,我有义务满足你的任何请求,下流龌龊的也没什么问题。”
“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并不是要故意听你的放屁声的,只是那会儿太安静了,任何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放大很多倍;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听的,毕竟你实现也没有预警嘛。”
“所以你觉得这里太安静了,没有任何装饰的声音。”
“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大黑蚁径直走到窗户旁边,在一处点了一点朱砂的地方轻轻按了下去。接着似曾相似的一幕出现了,光洁如镜的墙壁上出现了的许多暗格,大小一致,排列规整。经过短暂的延迟后,一只只鲜艳亮丽的贝壳、骨笛从暗格里冒了出来,像蓄势待发的暗器。仔细观察后,年轻人发现,这些色彩斑斓的贝壳和骨笛全都经过仔细的打磨和加工。薄薄的外壳上全都雕刻着精美无比的花纹图案,有虫鱼鸟兽,有神话传说,还有一些则是山川日月的风景画。年轻人看得入了迷,他从没见过这么精美的贝壳和骨笛,和这些一比,以前在海边捡到过的那些让他爱不释手的贝壳简直平庸得一文不值。他的私心不知不觉中又被唤醒了;他很想拿一个贝壳藏起来,然后送给第一个让他心动的姑娘,他相信这会让他在求爱的道路上走得更加顺利。
“任何一个不能演奏音乐的秘密基地都不是合格的温馨小屋。这些贝壳骨笛不只是用来装饰的,它们还负责音乐的演奏。当通风系统打开后,这些制作精良的风铃贝壳就会随风摇曳,柔和的曲调就会从它们特别的腔体中发出,好像上帝的低语。”
年轻人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愿望,他没办法看着这么好的机会从自己身边溜走。
“我能拿一个吗,它们看上去漂亮极了。”
“很抱歉,我的朋友,这些都是非卖品,就是其中最平庸的一个也拥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要知道,这些东西是不属于这片辽阔的土地的,它们来自更为遥远的世界,是一片由海水包裹的天地。如果不是跟一只夜莺有点交情的话,这些珍贵的东西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秘密基地里。作为这片土地上歌声最优美的歌唱家,一只夜莺对嘴边乐器的要求几乎到达了苛刻的地步,只有来自远海之滨的贝壳做成的乐器才能符合他们的心意。而每一个歌喉优美的夜莺也同时是一个杰出的艺术家,他们无法容忍自己身边存在任何平庸、毫无美感的乐器,哪怕是平时用来吹吹小调骨笛,也被他们啄刻上了精美绝伦的图案。”
一阵风吹过,原本稍显冷清的房间突然被美妙的音乐所包围。年轻人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旋律的海洋里,各种从未听到过的音符与曲调在他耳边环绕;随着眼睛的逐渐闭上,他相信自己看到了世界初始的样子。虽然他一向对音乐没什么研究,但是他还是确信自己现在听到的就是上帝的天籁之音。
大黑蚁的话把年轻人从恍惚中拉了出来,他感觉意犹未尽,好像又吃了一段美味无比的早餐。
“现在,我的朋友,你是不是已经感动十分满足了,这间秘密基地是否还有美中不足的地方。”
“它确实很棒,在享受方面已经没什么好挑剔的了。不过,我对它的安全性还有一点担心,毕竟只有这一道门可以进出,要是某天哪个仇家堵上了门,我们很可能就要束手就擒了。”
“你还真是不放过任何找茬的机会啊,伙计。你以为我真得愚蠢到没有考虑秘密基地的安全问题吗?那你也太小看你的朋友了。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土地上,任何不做防御的秘密基地,都是固定的食物储藏室。我可是骄傲的大黑蚁一族的成员,绝不会让任何未经允许的家伙跑到自己的房间来。所以,看看这个吧。”
大黑蚁把门后的衣架转了转,整个房间立刻眨眼之间变成了一个兵工厂,各种暗器、陷阱布满了房间的角角落落。
“让开点,我的朋友,这些可不是用来玩的,你要是不想让自己白白的肚皮上多个窟窿出来的话,就站在那里不要乱动。我相信你已经看到了,这些暗器全都藏在墙壁的内衬里,一层套一层。每一件暗器都是经过我亲自挑选的,不但威力大,还有很强的副作用。就那这些圆滚滚的东西来说吧,虽然看上去再普通不过了,实际上却是暗藏玄机。我把它们称作霹雳弹,因为它爆发的时候就像霹雳一样吓人。在这层黝黑坚硬的外皮下,包裹着磷粉和硝石,只要稍微一下撞击,就能引发其中的神奇反应,霹雳随即就诞生了。这些长长的家伙是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暗器,主要作用是软杀伤,而不是立竿见影的打击潜入者。没错,它们真正发挥的是自身的副作用,强烈的副作用。它们全是从一只脾气暴躁的刺猬身上拔下来的,你要是亲眼看到了,就知道它们有多不乐意让人家拔它们身上的毛了。不过,你现在看到的可不是单纯从刺猬身上拔下来的东西,它们虽然挺锋利,扎在对方身上也有很强的刺痛效果;但那很明显不是我要的结果,因为它根本没有副作用。所以我在这些尖刺上面涂上了蚁族秘制的涂料——蚁之折磨。这种药剂具有很强的延后作用力,从中招到药效发挥,通常要隔上好几个昼夜,而一旦发作,剧烈的疼痛和瘙痒又会持续上数天。所以一旦中了这种暗器,那些家伙们只能乖乖地找个隐秘的地方躺好,并祈求药效发作的时候不要被他们的天敌发现。不过即使这样,等无穷无尽的折磨消失后,他们最多也只剩下半条命不到了。”
“那这个喇叭状的东西是什么,看上去好像不怎么危险。”
“啊,我的朋友,这样的话让你显得多么愚蠢啊!在这片朝不保夕的土地上,没有任何东西是绝对安全的,就算它们看起来很可爱,很优雅,也不能放下自己的警惕心。这些喇叭状的家伙我把它们称作‘暴力喇叭’,因为它们除了暴力外,其他的一无所知。要知道,在这些喇叭口里面,塞满了精心配制的药粉,全是从一些野生的的草药中的提炼出来的。当有陌生人触发机关时,它们就会奋力把药粉喷向对方。强烈的刺激感会让它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失去战斗力,除了倒地任凭处置外,什么办法也没有。”
“哦,你房间里居然还种了一枝花啊,不过看上去有些特别啊。”
“躲开,我的朋友,它会把你的半个屁股咬掉的。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花,更不是用来观赏的。你要是不知道,那我告诉你,这是一种非常稀有的花种,叫作‘大魔花’,喜阴,胃口极好,不挑食,所有进入攻击范围内的会动的家伙,都可能成为它的晚餐。所以,没错,它确实是吃人的。”
年轻人吓得差点一头扎过去,要不是大黑蚁从身后及时拉住他的话,他很可能已经被眼前这个长相丑陋的家伙吞进肚子里了。看着身边这些危险十足的暗器,年轻人感觉有些心有余悸,后背几乎出了一身冷汗。稍早之前,他还如无其事地在整个房间里走来走去呢,完全没想过在离他只有咫尺之隔的墙壁里,居然隐藏着各种各样的致命暗器。啊,他真是幸运啊,居然没触发其中的任何一个。直到现在,他才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危机四伏’,什么又是‘朝不保夕’。
现在,他连一步都不敢走了,生怕触碰到早已布置好的机关。
“放轻松点,我的朋友,你现在很安全;这些只是用来对付闯入者的,对远方而来的朋友却是十分友好。”
“难道这些暗器也有识别闯入者与朋友的能力?”
“别傻了,老弟,这些只是一堆暗器,你以为它们还能长出脑袋吗?不过这些暗器的总开关攥在我的手里,只要我把它们关上,就没有什么能伤害得了我们。”
年青人显然吓得不轻,朋友的简单的几句话并没有彻底消除他的担心。所以当大黑蚁有些示范意味的在房间里毫无顾忌地走来走去的时候,他仍然无动于衷。没办法,最后他的朋友只能拉着他强行走动一番。
“我的朋友,你很明显太过谨慎了。有朋友走在前面,你是可以放心大胆地走一走的。开关我已经关上了,这间秘密基地现在很安全。”
在大黑蚁的催促下,年青人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一切顺利。
“是时候了,现在是时候来一场外面世界的探险了。我的朋友,我希望你像我一样,感到激动无比。每次的出发,都是一次新的征程,你永远不知道等待在前方的是什么,也无法确定明天和死亡哪一个会先到。可是,难道这不就是生活的趣味所在吗?没了这些未知的谜团,我们的生命该是多么死气沉沉啊。来吧,我的朋友,一个崭新而新奇的世界正在向我们招手呢。来吧,让我们到外面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