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裕,你说我们当年怎么不再好好找找呢,说不定那样就能找到文修了,朕悔啊!要不是那时候文修替朕引开追兵,朕怎么可能活着回来,怎么可能坐在这九五之位上,一坐这么多年。”几杯酒下肚,君王就已露出熏熏然之态,他对许文修是真情,这样的表白并非做戏,有时许博裕也觉得奇怪,为何这两人相差了十岁,情谊却这样好呢?当年景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来海晏王府向父亲请教学问时,文修还只是个蹒跚学步的小儿,那时他们就处得好,他一直觉得君王对幼弟文修是一种亦父亦兄又似知己的关系,总之缘分确实是妙不可言。
“博裕,朕知道文修留了个孩子,你怎么不把她带来让朕看看呢?那也是朕的干女儿呀,你是不是小气了?博裕啊,那丫头是长得像文修呢,还是像她娘亲?”
“眉目里有些妹妹的影子,看来更像文修些。”许博裕无奈地叹气,普天之下敢和君王称兄道弟,还要君王认孩子做干亲的,想来只有他弟弟一人而已。
他记得当年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仰面饮着梨花酿,“太子阿兄,以后我若是有了子女,你认他们做干儿子干女儿吧,到时候他们在京城里横着走。哈哈。”他都来不及堵住许文修的嘴,他就一股脑地说出来,正要告罪,就见太子也是一脸兴味,“好呀,文修的子嗣,定是精才艳绝之人,说来是孤赚了!不过呀,文修还是先想着找个媳妇再去想子嗣之事吧!”彼时的太子肃方二十有六,一晃多年过去了。
“你何时把人带进宫让朕瞧瞧?”醉酒的君王像一个执拗的孩子,定是要问一个究竟。
“陛下,那孩子不愿进许家,你要她用什么身份见您?”许博裕无奈之下还是将事实和盘托出,只听得君王捶胸顿足,不复温雅之姿,“月娘那孩子受苦了,她本该和敏嘉、佑嘉一样!”
许博裕闻之大惊,敏嘉、佑嘉是君王一双公主的名字,如此听来,他竟是想封月娘做公主?许家的规矩已经是叫月娘不耐更何况皇室的规矩,君王对许文修是真情却不见得对他那个尚未谋面的女儿有几分爱惜,想到南夷那边败了仗想要和亲,君王莫不是打这个主意?
不能怪他把人心想得太坏,只是事实如此,君王到底是君王,国事面前,他连亲子都可以舍弃,更何况这个“干女儿”。
“月娘自小在乡野里长大,这些年又呆过那样的地儿,她学不来世家规矩,陛下若是想见她,臣哪日将她扮作小厮带进来就是,其他的,陛下就不必赏赐了,月娘当时对着家父就说过她不愿被拘束,还望陛下恕罪。”
“也罢。”君王酒醒了些许,也觉得刚才说的话过于草率,封为公主的人,再怎样也该是清白人家,许月芜这样,就算身份名贵,可到底沦落过风尘。景文帝不再言语,两人又对饮了几盏,许博裕就提出告辞。
景文帝意兴未尽,又喊了安贵妃作陪,安贵妃是江南女子,娴雅温和,景文帝最喜的就是她这一点。安贵妃方才沐浴,近四十岁的年纪,因保养得宜还如双十少女,但身上却有一股岁月沉淀的淡雅气息,她一身月白色衣裙款款而来,两人只是相伴坐着,叙叙往事,气氛也很好。
“秦肃狗皇帝,还我炩儿!”草丛里忽然扑出一道敏捷的身影,她手中匕首在月下显得更冷了几分,眼见她向君王扑来,安贵妃挡在了君王面前,为侍卫们赢得了一点救驾的时间。
待那人被拿下,反剪了双手跪在地上,拨开杂乱的长发才发觉刺客竟是冷宫中的庄淑妃,如今的罪妇而已,不想她从冷宫中逃出,还有得到匕首来御花园刺杀君王的机会,其身后定是有人相助!
景文帝受到这样的惊吓,醉意尽散,心神稍定后忙遣人去请太医给安贵妃包扎。所幸安贵妃只是伤了左肩,看着血流多了些,实则没有大碍,倒是庄氏那边,几经审问,发现她身后还有贾悟甄的影子,贾悟甄还想借庄氏杀死君王,以求一条生路吗?异想天开罢了!
君王的面色难看了很多,贾氏、贾悟甄,真是百足虫死而不僵,看来他原来想着让贾悟甄以死谢罪还是便宜了他,倒不如是让他活着,活生生地看着贾氏覆灭。帝王的眼中闪过上位者惯有的狠绝。
他是仁君,却是君,也是人。
秦明煖听闻母妃受伤,急急进宫探望,这一次出行却也受了景文帝的赐婚,赐的是威武大将军嫡女,连带着四皇子五皇子的亲事也定下来了。景文帝如此举动,朝中敏感些的大臣已经发现了帝心所向。三皇子灿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和贾悟甄结盟,哪里知道君王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佩服三子与虎谋皮的勇气,却也笑他浅薄心急,如此之人,怎能堪大用?老四老五的小心思他也明白,老七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像他。
“贾氏,拿着休书,好聚好散吧。”柳沅这几日见贾氏渐渐没落,贾党众人无一有好下场,不由心有戚戚,观望几日,见贾悟甄确实再没有重整旗鼓的可能便想着快些和姓贾的断尽关系,虽说按常理外嫁女是不会被波及的,但谁说得准呢。
柳沅与贾婷瑶成婚近半年,已借贾府的势往上爬了两级,晋升速度远远超过和他同一批的考生,便是这一届的状元郎还在翰林院里抄书呢,这样想着,柳沅有些得意洋洋,可心中到底是觉得捞到的好处不够,贾府对他有所亏欠。
贾婷瑶看了那休书,哭哭啼啼着不肯走。贾家势衰,眼见就要覆灭,她若是再被柳沅赶出门,天下之大,哪里有她贾婷瑶的容身之地?
这样想着,她哭得更加凄惨,声声唤着“夫君”,说些一日夫妻百日恩的话语,希望柳沅能够回心转意。“贾氏,世道要是容不下你,你去梨园里也能讨碗饭吃,祖师爷赏的饭碗莫要辜负呢。”柳沅用极温柔的语调说着最刻薄的话语,贾婷瑶的哭诉在他这里真的什么都不算,他不爱她,一个红杏出墙又自命清高的女人有什么值得他怜惜的?
见贾婷瑶想扑过来扯他的袖子,柳沅狠狠地甩开手,附在贾婷瑶耳边轻声道,“带上你那几个小相公,我柳府养不起他们。”见着贾婷瑶错愕,他笑得更加温柔,“对了,还有你身边的小丫头,娘子,你在真是荤腥不忌啊。”
贾婷瑶只觉得闷雷在耳边炸开,双目直直地瞪着柳沅,略厚的唇抖动着,再没有粉红栀子那样肥厚娇美,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柳沅连这等私密事都知道,她每次明明都挑着她不在的时候。
“娘子,我知道的远比你想的多。”柳沅趁她愣神,招来几个粗壮的仆妇想把贾婷瑶架出去,但转念一想,“等等,把夫人扶进去吧。”顿了顿,他说道,“以后,贾氏就住在东园偏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