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我的话,江无涯微微发呆,片刻后绽放笑容,说:“因为利益的婚姻我已经经历了一次了,不想再有第二次。”
“利益?”我放下筷子,轻声问道,“你和前夫人在一起……不是因为爱吗?”
江无涯深深叹了口气,说:“我和……她,体质特殊,都拥有超强的愈合能力,国师觉得,这种能力若是能在战斗中加以运用,便可提升战斗力。”
“所以让你二人上战场,然后日久生情?”
江无涯摇了摇头,说:“只用我二人上战场,若我二人都死了,也就没了这战斗力,所以,便命我二人成婚,可以说,熠尘……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实验体。”
我大惊,拍案而起,却被江无涯硬生生拉住。
我怒道:“怎么可以这样,你为什么会同意这样的事情?”
江无涯低沉着嗓音,我知道,他在隐忍。
“那时候,我没得选,哪怕是她死的时候,我都没得选。”他忽然抬头,微红的双目看着我,一字一顿说:“可是,这次,至少让你有得选。”
我恍然大悟,岚又国需要的不是江无涯,不是言歌,不是鱼归,也不是沈随风,而是更多的,拥有这样实力和异能的人。
所谓的赐婚,也不过是想将我的能力,和江无涯的能力相融合。
在我印象中,一直慈眉善目的国君,似乎也变得扭曲了起来。
我第一次握住江无涯的手,才发现,竟然是如此的冰凉,那微红的眼圈,绝望的神色,绝不是我平日里见过的他。
我正想说点什么安慰他,就听到门口一个清脆的声音:“父亲果然是在这里的,害熠尘好找。”
听到这个声音,我连忙松开他的手,一脸尴尬地看着熠尘。
江无涯瞬间调整好心情,转身抱起江熠尘,笑着说:“你还挺聪明,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江熠尘说:“早上出门时听人说,父亲在人家门口巴巴站了一夜也没能进去,想必苦恼极了,便来看看。”
听到这句话,我连连摆手说:“我,我没有不让他进,只是我昨夜在沈家,谁知道他会在这里站上一夜。”
江熠尘张嘴还想说什么,江无涯却快一步先捂住了他的嘴,对我说:“我先送熠尘去学里了,碗筷你自己收拾吧。”
说完便一溜烟消失不见了。
我无奈,也懒得想其他,只慢慢收拾好东西,便想去找言歌修行了。
总不能空叫个师父的名字,背地里却当甩手掌柜吧,说起来,除了教我控制灵力外,说好的法术可是一个都没教呢。
可是,在我去往言歌住所的路上,莫名其妙就被一个小孩子吸引了注意力,脚步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渐渐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转眼便看到了一个穿着朴素,却显得端庄高贵的孩子。
“九公主?好巧啊,在这里见到你。”
我的身体忽然间恢复了自控力,让我有点不知所措,抬眼便看到了九公主,便连忙打招呼来缓解尴尬。
墨羽倾笑着说:“不巧,是我引你来的。”
我警觉地从袖口中拿出银针,准备动手。
墨羽倾却摆了摆手说:“不要紧张,这是摄魂术,也是我唯一会的法术,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是想和你聊聊罢了。”
我疑惑地看着她,那的确只是一个五岁小孩的面孔和身材。
可是,无论是她的举手投足,又或者是面上的表情,都在告诉我,这绝非一个小孩子。
我疑惑道:“你不会是什么童姥吧?”
墨羽倾笑了,说:“姐姐的思维还真是不一般,我的确是个小孩子,只不过,我从小所经历的事情,又逼着我做不了一个普通的小孩子,这一点,姐姐你应该也深有体会吧?”
她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瞬间又将我带回十年前。
的确,这个年代,不允许小孩子有安稳的童年,我也是,墨羽倾也是。
我叹了口气,反而对她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情,说:“找我来什么事,说吧。”
她见我放松警惕,笑着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觉得姐姐应该是我琴月国之人,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岚又国。”
听到这句话,我不由得又想起那个男孩,随即问道:“墨秦云,是你什么人?”
墨羽倾毫不避讳说:“他是我王兄,曾经是你的手下败将。”
我笑着说:“你王兄也曾跟我说过同样的话,在这样战争的年代里,我这样的战斗力,谁都想要,你们说的这些,我是不会相信的。”
墨羽笑了笑,说:“原来王兄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
“什么?”
“我们二人的关系并不好,我是由先王后所生,而他是由贤夫人所生,从小就被关在一处修行,可以说,我们只在我来做质子的时候,远远的见过一面。”
听了这番话,我又来了兴致,在她的对面坐下,问道:“那你为何觉得我是琴月国的人?”
墨羽倾双手拖着下巴,说:“所谓摄魂术,练到究级之后,可以一眼看透人的生平,我还没到那种地步,不过无意间看到了你小时候生活的那个村子,正是琴月国的领地。”
我大惊:“此话当真?”
墨羽倾点了点头,说:“的确,那个村子在琴月国都城附近,据说十年前来了一伙强盗,一夜之间,将村子洗劫一空,并且焚烧殆尽。时至今日,那里还是一片狼藉,被称为亡村,没有人愿意去居住。君王嫌这村子离都城太近,不吉利,便叫人在周围施加封印。我在施加封印的人脑海里看到了你记忆中一样的村子。”
一番描述,又将我带回了那个村子被屠的夜晚。
我低下头,低声说:“那些人……是因为我……才死的,对吧。”
墨羽倾摇了摇头,说:“你也不必如此自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他们为你而死,也是他们的命。”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可我不明白,国师当年带我回来便罢了,为什么要屠村?”
墨羽倾说:“这个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想隐藏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吧。或者说,是为了销毁你曾经的一切,让你日后无迹可寻,没有归路,就没有期盼,只能做他们的棋子,我是这么猜测的。”
“这么说来,国师倒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了。”
墨羽倾说:“这么说也不对,当权者有他们的考虑,为了大局,牺牲小部分人是明智的选择,换言之,就算当初你没有被带来岚又国,当你的能力暴露的时候,那一村的人,一样活不了。”
我大惊,问道:“为什么?”
墨羽倾说:“因为琴月国的王室也需要你的力量,同样的,为了斩断你的归路,他们一样不能活。”
我冷笑两声,说:“到头来,还是我的能力害了我自己还有他们。不过话说回来,你既然懂得这么多,必然也不是一个普通的质子吧?这次来有什么目的?”
墨羽倾轻声笑了笑,说:“我知道你们的猜测,觉得我来是和沈家有关系,不过我告诉你也无妨,琴月国王室和沈家的确有来往,但是这样的合作关系却不是由我来做中间人的,我只是个不得宠的弃子,不会被委以重任的。”
“不得宠?”我疑惑道,“你可是先王后之女,怎会不得宠?”
墨羽倾说:“君王娶我母后,只是为了母后背后的势力能助他坐上王位,而且他明白,我母后一旦生下男孩,舅父这边就会起兵造反,拥立新王。所以多年来,母后一直未曾有孕,直到后来,为了让母后的母家放松警惕,才怀上了我。可是,母后临盆之际,就是我母后母家全族覆灭之日。他们被扣上了谋逆的罪名,全家上下千余人尽数被诛,我本来是活不下来的,只是他们觉得日后我还有用处,这才留了下来。”
看着一个年幼的孩子,如此没有波澜地说出这番话,我不由得有些心疼,叹了口气说:“你说的用处,就是来做质子吗?”
她轻轻摇了摇头,说:“不是质子,是炮灰。”
“炮灰?”
“嗯,在两军交战的时候,明着把我送过来,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才是和沈家对接的人,暗地里会安插其他线人。当事情一旦暴露,那个线人可全身而退,而我,就成了炮灰。”
我听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就算是不爱之人所生,至少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竟然如此对待,还能被称之为人吗?
我又问:“所以沈家到底想做什么?”
她波澜不惊地说:“政变啊,拿回本来就属于他们的东西。”
“你说王位吗?”
我听到这个消息,其实也不算惊讶,毕竟建立岚又国的人,是沈家的先祖沈傲风,他们想要夺回这个位置也是无可厚非的。
再联想到沈冰对待君王的态度,狼子之心,可谓显而易见了。
可是,我毕竟现在是岚又国的人,而且外界都传言我是沈家的人,墨羽倾自然也知道,那有为何告诉我这些呢?
见我思索,墨羽倾笑着说:“在拥有摄魂术的人眼中,你心里的小九九是无处遁形的,我告诉你这些,无非是因为知道你和我一样,没有立场。”
听到这话我是有点不开心的,嘟囔说:“说谁没有立场呢,你才是墙头草。”
她说:“不是墙头草,而是内心的偏向,无论是我还是你,对于国家都是没有什么职责和亲近感的,国家变成什么样,也和我们无关,甚至说,如果国家变个样子,变个体系,对我们而言更好。所以我才告诉你这些。”
我疑惑地对上她的眸子,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脑子里不敢随便冒出什么念头,生怕被她的摄魂术看穿。
我一个十五岁的人,在一个五岁的孩子面前,第一次感到了恐慌。
我强装镇定,双手拍案而起,怒道:“我不想听你讲这些,你也不许再用摄魂术看我的内心,不然……”
我在想该怎么威胁她,却也一时想不到什么词,便愤怒甩手离开。
墨羽倾也没有拦我,只一味地笑着目送我离开。
来到言歌府上的时候,正看到言歌在院子里练剑的背景,瞬间悲由心起,冲上去一把抱住言歌的腰,眼泪汩汩而流,哭到:“师父,我被人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