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晟国的日子不久,也就只听梓?说过一点元家的事。
这元骋是元府大夫人洪萱郡主的独子,而元逸是二夫人的孩子。
虽这二夫人出身不好,但自从入府后,却深受元琏明的宠爱,所生子元逸也是备受疼爱。
元逸虽自小天资聪颖,可却从不恃才傲物,仍旧勤奋用功。
故而自小便是书塾里的头名,以至于十四岁时所作的的书画词调,就已早在晟都官宦世家之间相传。便也因此故,每逢宫里的宴会,谏议大夫元琏明也只会带庶子元逸前往,却也不免惹得大夫人羡嫉恼怒。
此间,殿外的柳树被炽热的光照得生出星光闪点。远处被刺眼的星亮吸引的鸟雀,焕然飞过。快要靠近的时候,却又突然被殿中传出来的大喊惊的飞走。
“不去! 你去告诉他,我不见那人! 你们出去!!!”
梓?不停的拿起身边的瓷器玉瓶,朝站在寝宫外的宦臣砸去。
那宦臣却像是丝毫不惧怕殿内人,仍旧平声朝里娓娓道来:“公主,此乃是陛下与郡主合议之事,早已没了回旋的余地。公主该是时候早些适应。今日,元大公子前来,便也是为了见公主,以此增进感情。”
梓?听到殿外人的话,却更加气愤,像是发了狂一般的举起手里的玉器,用力朝外砸去。
“你走!你们都走!本宫什么都不想听!走!”
“梓?~”
梓?听到殿外有人唤她的名字,像是突然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拼命朝外跑去。
等看见来人时,一向不掉眼泪的她,却突然哭了出来:“小七...”
七歌看见站在殿内一身素衣的梓?,此时散着凌乱的发丝,正满目悲伤的望着她。
她便加急了步伐,跨过门槛。
径直走上前去,环臂抱住了她,
“梓?,你这是怎么了? 若是气坏了身子,可该怎么办啊?”她是她在晟宫唯一的朋友,此时看着她这般模样,她的心里又岂会好受。
此时,被七歌怀抱着的梓?像是感受到了依靠,浑身开始不住的颤抖。
可她却仍旧按住此刻内心的愤怒恐惧,带着显而易见的哭腔诉说着:
“...小七,皇兄...皇兄要把我嫁给元...元逸的哥哥。我该怎么办? 我究竟该怎么办? 小七,你说我该怎么办? ”
她离开七歌的怀抱,却又紧紧的握住她的双手,直直的看着她。
“七歌,你给我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啊!我到底怎么办啊?”
此刻,七歌感受着从她手上传来的异常的冰冷,看着她痛苦绝望的表情,却恍惚间,想起了那夜的自己。她望着盖着尸骨的白布,那种迷茫和无助,又何尝不是痛彻心扉?!!
“没事的,没事的!梓?,你冷静下来,我帮你想! 别哭,别哭了,啊...”她强忍住自己此时早已充盈于眼眶的泪水,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她。
可梓?却还是止不住眼泪,低下了额眉,任凭泪水肆意的滑落。
“我...我不行!小七,我...你帮帮我! 我不能嫁给他哥哥的,我会疯的!真的,我真的会疯掉的!”
“我知道,我知道。梓?,我们一起来想办法,我们去找元逸,去找你二哥! 总会有办法的! 别哭了啊,别哭了!”七歌瞧着门口的宦臣,想来这件事已是陛下的口谕了。为今之计,便也只能去找李??,看看他有什么办法!
出发时,已是夜间。
二人为了不惹人注目,七歌便命小蕊找来宫女的服饰,寻来令牌,悄悄出宫。
她们坐在元府不远处的客栈隔间里,七歌一直都紧紧的握着身边人颤抖难安的手,不时摩挲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梓?焦急地坐在原地,双眼死死的盯着眼前红木色的门,她在等他,可为何他还不来?正当她快要绝望的时候,房门被人推开。
她急忙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
便见小蕊往一侧走去,而后看李??也走了进来。
她焦急期盼的朝外探头,却听到头顶李??低声告诉她:“...梓?,元逸不会来了。”
霎时间,她抬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颤声向李??道:“为...为什么?”
李??看着妹妹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却不忍心告诉她已成定局的一切。
“梓?。”
梓?仍旧无法平息自己的情绪,到底也说不上来究竟是愤怒失望,还是难过。
脑海中始终不断发出一个声音:他为什么不来?
她抬手紧紧攥住李??的衣服,哪怕攥的自己的手生疼,也不愿松手。
“二哥,他为什...为什么不来?”
她强忍住心里早已泛滥成灾的悲伤绝望,强撑着心里对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丝希望。
“因为,他就要依皇命与刘家大小姐成亲。表姑母为他说了门亲事,就定在...”
他看着梓?逐渐暗淡无光的眼神,可这件事情必须早些告诉她:
“三日后。”
“三日后?”
梓?痴痴的重复着她听到的话,突然觉得周身突然寂寥无声,门外的小厮招待声,人们的嬉笑声,此刻她都仿佛听不到了。
唯独耳边不停的萦绕着:
“三日后...他就要和别人成亲了。”
她还是不愿意放弃,用尽浑身的力气抓住李??。
再抬头时,早已泪眼婆娑:“二哥!你告诉我,是不是姑母在逼他? 我是知道的,姑母一直觉得元逸自小担的便是长子的身份,拂了她正室的面子。所以...所以必定怀恨在心,就想要报复元逸的母亲,逼迫元逸。对不对? 对不对?”她异常坚定的说出自己脑海中闪现的这些因果。
李??看着她,点头示意道:
“是。”
梓?想起他们过往的种种:“那元逸就这么答应了?”
“是,但也不是! 现如今,姑母以他母亲的性命威胁着他。而且,他母亲如今也百般阻拦哀求。他...现在已被囚禁在府中,只有等三日后成亲礼上,才可恢复自由。”
梓?听到他的话,却低头嗤笑道:“如今就连他的母亲,也在逼他?”
早些年间,她见过他母亲一面,相处下来,她知道他母亲并不喜欢自己。
如今,也难怪这般逼他...
一旁的七歌心里仔细辨析着,也已全然懂了现在的局面。
洪萱郡主如今便是想要借陛下的御令将梓?嫁去元府,终日以嫂嫂的身份与元逸相见。而她也需整日,看着元逸与新夫人成双入对。这样一来,何尝不是对二人莫大的打击...
她抬眼看向李??,问道:“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李??看了一眼七歌,而又低头看着颤抖的梓?,抬手按住梓?的肩膀,沉声道:“梓?,你是陛下的亲妹妹。如今,便也只能靠你自己,看陛下是否会回心转意!”
梓?闻声,突然抬起头,眼里重又有了光芒:“那我该怎么做?”
“以死相逼!”
听到李??的话,梓?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他继续说着自己所谓的办法:
“以你母妃相逼!如若陛下心中还念及母子兄妹之情。我想,他也许会收回成命...”
梓?愣了愣,却觉得这法子并不可靠:“二哥,母妃是皇兄的禁忌。是不能提的!我怕...”反而弄巧成拙!
李??早就聊想到她会是这般反应,故而紧紧的捏着梓?的肩膀:
“梓?!你要知道,这是如今唯一的法子了! 若你不为,你就必然要怀揣着悔恨度过余生了!”
此刻早已被恐惧包裹的梓?,听到她二哥的话,早已顾不得那么多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必须把握住。
“好!”
次日晨暮
梓?顾不得梳洗,一大早便端着抱了一晚的墨色盒子,朝着晟帝的寝宫跑去。
“公主!公主!”
“公主!”
身后的侍女见公主散落着头发,丝毫不顾及公主形象的朝外跑去,都急急的跟上去。
梓?此刻什么都听不进去,只紧紧握住手中的锦盒,拼命的朝前跑着。
等到她走进寝宫,里面的宦臣见到来人,上前阻拦:“殿下!陛下正要去上朝,您若有事,午后前往书房即刻。”
梓?看着面前拦着自己的人,厉声呵斥:“放肆!区区宦臣也敢拦本宫!还不滚开!”
可那宦臣却还是不肯挪步:“公主!陛下就要去早朝了,您...公主!公主!您不能进去!”
梓?不愿意再和他多费时间,便强冲进去。
那宦臣不敢动公主,便只能以声制人。
“皇兄!皇兄!!!”
此刻,她早已顾不得所谓的礼法制度,大声朝寝宫喊着。
殿内正被三两宫女侍奉穿衣的晟帝,听到外面的叫喊声,便示意让身边的人都退下。
自己快步朝外迎去,等他看见一头散发的梓?,便站在原地沉声唤道:
“梓?...”
梓?看到晟帝,便停住脚步站在了殿外,始终面无表情的看着殿内的人。
“皇兄,是要将我嫁给元骋?”
“是要将您的亲妹妹嫁给一个她丝毫不喜欢的人,甚至是要将妹妹嫁给她喜欢的人的哥哥?”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平日里一直宠着她,爱着她的哥哥。
晟帝看着她此时的样子,心里莫名觉得有些难受。但身为帝王,哪有那么多的随心所欲?他不敢回答她的提问,像是觉得自己有愧于她。
“阿梓...”他轻声唤着妹妹的乳名。
他像是已许久没叫过妹妹的乳名了,也许是在他登基后吧。小的时候,梓?便没少因“梓”与“姊”同音的事,占他便宜。
记得那时他唤她阿梓,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时常就会垫着脚尖摸了摸他的肩膀,说一句:“弟弟乖”,时常惹得自己满园追着揍她。如今想来,昔日的兄妹温情,便早已随着他登上皇位,逐渐消磨殆尽。
听到晟帝唤她的乳名,梓?便缓缓朝前挪步。每走一步,她都在用力抑制着自己颤抖不停的身子。
“皇兄!我是您的亲妹妹啊!亲妹妹!您怎么能这般绝情?您如今的所作所为,能否告诉妹妹,您究竟是想做些什么?!!”她的眼中现在全然充溢着不敢相信的神色。
晟帝看着妹妹的样子,心里却似叹息,而后决绝的侧身朝里走去。
“朕是为了你好!”
梓?听到晟帝说的话,便不顾一切地抬脚冲了进去:“为了我好? 皇兄怎么知道梓?想要什么?!!”
站在茶台边的晟帝,背对着梓?。
“朕知不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于你而言,什么是最好的!!!”
“可我不想要!!!”梓?朝着晟帝吼道。
“我只想要元逸!哥哥,我只想要元逸! 元逸与我而言才是好的!”
她迫切地想着告诉他她的心意,想着这样告诉他,也许他就会改变主意。
但她却仍旧听见晟帝决绝的声音:
“他不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