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香清清,一双冷眼在一株苍劲绵柳后旁观适才的一切,冷冷笑道:“子巾,咱回吧。”
子巾低身,随在愈发少言寡语的皇后身后,皇后近来少言语,而多观看,然而子巾却知道,她的心中,亦是不安稳的,高傲的心,即使冷寂了,不再骄横,亦是高傲的。
杨云落,在她的眼中和心里,终是一根尖利的冷刺!
此后,王鸶时常来合欢殿与云落好处,偶能遇到邢娙娥,面上却是无光,云落冷看这一切,却是心中有数,如今这个时候,谁多得去些宠爱于自己都是不利的,倒不如在自己宠幸不衰之余,令她们平摊了,反倒好,因为无论是谁先生下了皇子,于自己都是不利的,尤其是王鸶,邢娙娥性子柔弱,可王鸶不是,故云落对于她,已再难见从前的笑颜。
黄河之灾,在刘浚倾力的安抚下终究熬过,上林苑兵马操练一刻不曾闲,自马邑之战后,军臣单于脱身便重整旗鼓,挥军南下,侵略长城内外。
如今主和派没了主心骨,窦氏、田豫都已不再,刘浚的雄心再也无法抵挡,北伐之议迫在眉睫。
操练场上,尘飞沙扬,刘浚举目而望,如今是真正用到他们的时候了!
“陛下真要与云疆开战吗?”屋内青烟熏香,太后边是挑灯,边是问着身边的春意公主。
春意公主点头道:“听说是的,近来在上林苑一呆就是一整天。”
殿内并无任何宫女侍从,太后道:“出征怕是再也无法阻拦他了,但……”
眼目一凝,狠道:“但绝不能令那杨询做了统帅!”
长公主叹道:“这谈何容易?如今还有谁能说上句话的?”
太后道:“杨云落累死我亲弟,我便也叫她的弟弟不得好死!”
长公主不无忧虑:“太后,可现下里,那杨云落越发得宠,杨询在上林苑军中,听说已然小有威信。”
太后斥道:“没出息!她杨云落已是够风光了,你想,若是家里再出了个能征善战的,你家芊芊的皇后之位,可还在吗?”
长公主一惊,连忙道:“可如今,该要如何是好呢?”
太后一哼:“这便要看你的口舌了,原先你那口舌可是最好的,军中向以军功为上,更看重出身,哼,你只需去四处絮叨些杨询攀着她杨云落的裙带儿,正要爬过了他们,你看看那些武将们可还坐得住吗?到时,无需你我多言,便有一场好戏看!”
长公主恍然一悟,忙笑道:“我懂了!哼,她杨云落一介卑贱歌姬,也休想便爬过了我们芊芊去!”
太后恳切望着长公主,道:“你亦要嘱咐了芊芊,莫要再沉迷些得子仙术了,没有陛下宠爱,什么仙术也是无用不是,好在近来她倒是安静,募款时又是出得最多的,我这儿使使力,要陛下过去,可若是要叫陛下常往,便要看芊芊的本事了,也让芊芊看看那杨云落,便知道如何才能留住陛下,对于男人,像芊芊那样骄横蛮缠的总是不行,你也该明白。”
长公主叹息道:“这孩子是被我惯坏了,太后放心,有您这样帮衬着,我定要芊芊虔心与陛下认个错儿。”
“认错还不够。”太后拉住她,轻道:“最好能叫芊芊,把些个先前的过往掺着些眼泪,一一令浚儿回忆起来,才是真。”
长公主频频点头:“好,我定会好生嘱咐芊芊。”
太后点头,烛光微微摇曳,太后眼神凝重阴凉,犹似是夜月色,被满天阴霾遮掩得淡无光色。
几缕流云缓缓流过天际,月华被洗去几分,簌簌洒下清冷的光,照的皇城甬道微微泛白,肃静的宫道上,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宫门前停滞,朗声向城上喊道:“劳驾开门。”
城上守卫容色惺忪,懒懒朝城下看去,只见宫墙之下,男子青衣扬展,骏马高昂,头束齐整,面容在城头灼灼明火的照映下,格外凝重。
守卫大喝一声:“你是何人?”
城下男子回道:“校尉严萧,烦请放行。”
城上靠在柱边的头领闻言起身,惊喜的向下看去,只见暗淡月色,火光分明间,青衣男子眉目如雕,却不是严萧是谁?
忙是招呼道:“严大人。”
随即向身旁之人喝道:“快,开门,放行!”
“多谢。”严萧拱手策马,马儿低鸣一声,向宫内急奔而去。
月色冷淡,策马奔腾在曾熟悉的宫城甬道之上,一颗心有如波涛,树影渐密、愈走愈是灯火繁繁,一束束明光辉映,照应在湖面上,泛着愈发冰冷的光点。
回来了,终于还是回来了。
熟悉的宫、熟悉的人!陛下、还有……云落!
暗暗想着,翻身下马,余下的路,需要一步步走过,他不知这么多日子,自己已经迈过了心中多少道沟坎,方能再次踏入这座宫城,他只知道,自今而后,还有一道道路口,需要在艰难抉择后走过,他站在夙央宫前,久久凝视这座肃穆宫阁,雕栏如画、恢恢巍峨,他回来了,带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宫中侍卫对严萧多是熟知的,亦知他得信于陛下,见他此番回来,自是个个容色殷切。
“严校尉,陛下该是在合欢殿,容小人为校尉传话过去。”一人急声道。
严萧却只是容色淡淡:“有劳。”
春夜云霭深深,已是杏花满天的日子,合欢殿前杏花怒放,洁白如玉,纷纷花落,落成月色下别有的皎洁,一丛一丛的飞舞盘旋,落入夜的深处,俱都不见。
冬有梅花酒,春有杏花茶,合欢殿永远给刘浚以温馨闲适的感觉。
刘浚闲散的靠在殿前躺椅之上,春夜淡淡流风清凉舒爽,望漫天杏花落在衣袂之上,沁人余香久不去;身边美人,一身皎若杏花莹白的裙裳,随风微扬,与杏花舞作一起,杏花乱了裙裾、裙裾卷了落花,刘浚朗眸微眯,怎不是天上人间难求的好景致。
刘浚饮一口杏花茶,幽幽道:“天庭若有杏花如此,却未必能得佳人如卿。”
眸光驱散了惯有的冷峻,只余脉脉月色,在眸心中,云落低眸倩笑,道:“陛下就会说些好话哄人,是不是在旁的宫中也是这样说?”
刘浚将女子拉在自己身侧,云落随即便斜靠在他臂弯之间,天子的目光,烁烁有若星辉,月色虽淡,却也柔情似水:“旁的宫中,哪得这样的美人要朕来说?朕可好久没见你的歌舞了,今夜可否为朕舞上一曲?”
云落弯眉笑道:“陛下可有赏赐吗?”
刘浚身子驱前,修指抚住女子脸颊,情切道:“你要什么?只要你说得出,朕统统给你!”
刘浚眼里一片意乱情迷,云落笑意融融,更惹得他心焦气躁,正欲含住她娇艳红唇,云落却旋身一转,裙裳飞若夜莲绽放,夜色之下,翩翩莹白亦妖娆。
女子笑容如星色掩住月华:“陛下先欠着,待妾想好再说。”
刘浚满心心火被燎到极致,却又被她搁置在一旁,她舞裙如飞,媚眼如丝,杏花漫漫,清歌已然莺莺而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