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起身,唇角微微扬起,眸中尽是阴冷如霜的刀风划过田豫眼眸:“母后累了,先歇着吧,儿臣告退。”
途径田豫身边,微微滞足:“舅舅,可还记得一个叫做冷明刀的。”
田豫身子颤抖,几乎站立不稳,刘浚冷笑道:“当年,朕为救杨夫人,与他达成默契,保他不死!”
说着,眼光在田豫身上一定,强调道:“他,没有死!”
语毕,威凛的袍风吹啸而过,挺俊背影,在料峭春寒中,犹似一座巍峨雪山,冷彻心骨!
田豫脚下一软,瘫软在大殿中,太后惊怒的望着他,拍案道:“你……你究竟有多少事在瞒着我,说……统统给我说出来!”
田豫身子瑟瑟发抖,唇齿打颤,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冷明刀没死,他自是知道,冷明刀是刘怀蕾近旁之人,那么……他不敢想,只觉得全身一阵阵麻木,眼前昏黑一片,竟自昏厥过去……
刘浚实在没有想到,田豫竟这样禁不住吓唬,自己一番言语,竟令他一病不起,整日疯癫的说些胡话,大抵就是些怕被抄斩的言语,更是声言捐出自己所有财务,以救国家之急,刘浚去看过他两次,他却迷迷糊糊的认不得刘浚,刘浚亦有感叹,看来,人真真是不能做亏心之事。
也令御医为他看过,却束手无策,终于在春日飘絮纷飞的季节,病逝。
太后悲痛不已,整个皇宫,亦风声鹤唳,窦婴死了、田豫死了、一场大水,黄河淹灭了城池田庄,却冲刷了宫廷原本匆遽的政治斗争,田、窦之争,到头来,不过形同玉蚌,回眼一望,如今大凌天下,年轻的天子,已然大权在握、傲视四方!
祸兮福所倚,天灾泯灭了人祸,刘浚端坐在龙椅之上,望朝下一个个面目猜测的臣子,心中却是激荡的,日后,再没有什么可以束缚他了!他的眼光,早已放到了天穹下那片广袤的草原之上!
春絮终于携了丝丝暖意,过去的那个冬日,真真是天寒地冻的,云落已难得这样幽静的心思,与叶桑漫步在御花园中,碧草如丝,落絮如雪,这雪,却已不再是冰凉的。
立在一株清傲绵柳旁,枝蔓如帘,稀疏露着几缕阳光,云落眼神微眯,只见柳帘后,两个女子身影欣然,笑意盈盈的正走过平玉桥,轻声问叶桑:“那是王夫人吗?”
叶桑望了望道:“嗯,王夫人和翠羽。”
云落凝眉细思,这个方向,该是去往太后宫中的吧?侧眸望向叶桑:“听说近来,太后与王夫人甚是热络,可有此事吗?”
叶桑点点头:“是,叶桑也有听说。”
明晃晃的一池春水映在云落如水眸中,微风拂过,涟漪轻轻:“叶桑,闲来去与翠羽叨念几句,叫王夫人安分些,不要想她不该想的。”
叶桑微一怔忪,随即应了,自云落这番回宫,早已变了样子,自己亦从先前的恐惧变作了现在的怜惜,想来温婉的女子,谁人愿成日的勾斗挣扎,只是云落这一路走来,她皆是看在眼里的,不为自己谋求,还能如何呢?
应了声,随在云落身后,经了两次生产,绝色女子更多了女人的柔媚与风韵,少了少女般的娇羞与纤弱。
叶桑因着云落的缘故,在这宫中亦是旁的宫人,人人巴结的对象,她却极少理会,这也是云落最看重她的,只有自己用得到时,叶桑才会为自己去奔劳,故而平日里的赏,也是极丰厚的。
云落心想,太后之所以对王夫人如此热络,还不是因为皇后无宠,刘浚再也不踏进甘露宫一步,除自己外,唯一雨露丰润些的便是王夫人,太后如今已少了朝中弟弟的支撑,独自一人自也是不好熬的,怕她心中亦是多有怨恨,记恨着自己,只盼望王夫人能先于自己产下龙子,好令自己陷入困境。
云落冷笑,可怜王夫人竟如此看不清形势,若叫你失宠,如今只需我一言而已!
春色匆匆,转眼已是春末,一池碧水唯余几点潋滟春意,细柳轻拂在水面上,淡光丛丛。
这个池边,春景奇秀,是云落最是喜爱的,这日携了新进得宠的邢娙娥的手,漫步池边,笑语盈盈,迎面走来两名女子,容色微有一滞,云落淡淡看她二人一眼,正是王夫人与翠羽,唇边仍端持着笑意,柔声道:“妹妹这是往哪里去?”
王鸶涩然一笑,眼睛盯在邢娙娥脸上,邢娙娥是才得宠的,对于王夫人亦有耳闻,显得有些许局促,正欲低眸问安,云落却伸手一拦:“诶?邢妹妹不必了,这都是自家姐妹,何须这般见外,妹妹昨日伺候陛下也是劳累了,咱也便不耽搁王夫人的急事了。”
弯若春柳的笑眼,无端隐着清冷:“王夫人请便,我与邢娙娥便先去了。”
王夫人僵然一声:“姐姐慢走。”
久久凝视着二人翩然背影,王鸶目光如火,翠羽从旁小心提点:“夫人,近来,陛下除对杨夫人恩宠不衰外,便最常往的就是邢娙娥的梅馆了。”
王夫人便似惊醒一般,心间立时一颤,不待翠羽说完,连忙追上云落两步:“姐姐。”
云落回首,雍容笑道:“怎么?妹妹有事吗?”
王夫人满脸赔笑,殷切道:“姐姐,妹妹阁里家乡人送了些甜点来,呆会儿,妹妹给姐姐送去,尝尝鲜。”
云落眉轻舒,淡笑道:“妹妹,还是先拿给太后尝吧,她老人家未尝过的,云落怎敢先试。”
说着,盈盈对邢娙娥道:“妹妹若闲着,便同我去合欢殿,品品陛下才赏下的绿云清。”
邢娙娥一脸温顺,只是点头笑着。
春风撩起女子薄纱裙角,飞扬如云,遮覆了王夫人眼前,一切光影,突然感到心间一阵涌动,翠羽亦在身后小心道:“夫人,太后虽是言语凿凿,是陛下所顾及的,可是……这陛下宠谁不宠谁的,怕是……并非太后可以左右。”
王夫人看向她,亦知自己得意忘形,走错了一步:“当时,我只道陛下对我的宠已是安稳了,加上太后喜欢,若能生下皇子……可……”
咬唇几乎说不出话来,翠羽道:“夫人差矣,翠羽平素多去讨好叶桑,叶桑也便与翠羽说起些过往,陛下对其她妃妾,包括这个邢娙娥,不过就是帝王对女人的宠幸而已,可对杨夫人是一见钟情,甚至曾因此开罪太皇太后、皇后和太后的,这样便不仅是宠而已了,便是情意了,夫人也该知道,杨夫人是陛下亲自迎回宫的,这是多么大的颜面?还有田丞相,翠羽甚至听说,不过是杨夫人枕边几句,便令陛下对自己的亲舅舅都失去了信任,夫人,可莫要糊涂了!”
王夫人愈听愈惊,慌张道:“那可如何是好?”
翠羽一叹:“夫人,如今不要顾及什么颜面了,便……放下身段儿,去与杨夫人说些好话,把这回给圆过去,太后自是不能得罪的,可杨夫人,也是万万开罪不得的,夫人还要有些权衡。”
王夫人点头,没想到,自己一时骄傲,一念之差,竟将自己推入了如此两难的境地,望一眼云落走去的方向,心中百转千回,杨云落,你究竟有何本事,竟然能令陛下如此高看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