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萧不语,更不望她流澜盈盼的眼,只觉握着她的手,那冰凉纤指,微微着力,似有了些温度:“娘娘,天寒,去歇息吧,严萧会在殿外守护!”
天寒,心却倏然有暖流汹涌,云落垂首不语,只缓步走入内室,一滴温热的泪流入心里,无声无息……
寒风吹啸,冷雪如剧,夜深,整夜不倦的雪终于止息。
皇宫一片皑皑,更有肃穆的沉重压在宫阁上空!
夙央宫,烛火幽光分外明亮,整夜的雪,整夜的风,终于停了!男子对窗而叹,轻声道:“杨询,你怪朕吧?”
身后许久的静默,男子回身,只见杨询深深垂首,不语,却更有诉说留在眉心,男子苦笑,他怎能不怪,如何……能够不怪!
“你怪朕,却不知朕有多少苦衷。”刘浚重又望向如墨的夜空,夜已至深,天际一片消沉:“云落在这种时候,偏去看望了黛鸢,此事蹊跷颇多,国舅府守备何等森严,若要出府谈何容易?怎是云落能够办到?”
刘浚的声音如夜空漂流的冷风,浮动无息。
杨询闻言,急声道:“陛下明知如此,又为何要将姐姐打入冷宫?”
刘浚叹息,俊眉纠结深壑:“一国之君,更有很多无可奈何啊。若朕对此事置若罔闻,若上次一般,那么云落红颜惑国一说,难免风云再起,朝野上下又怎会放过了她?况,此事事关重大,云疆使节即日来京,藩国女儿皆以此为由更不愿献出女儿,如此,朕怕有更加不堪的流言响彻朝堂,到时候怕就不是冷宫这般简单了。再者,唯有如此,方能查出究竟何人如此大胆,放走了黛鸢,且……”
杨询望着刘浚的背影,那高大孤冷的背影,在夜的凄迷中尤显得孤郁,且……他没有说下去,他想说什么呢?杨询凝眉思索,却终是不解,前番诸多理由似都在这一字“且”中,尽显得虚弱,怕他未说出的这个且字,方才是关键!
正欲追问,安静沉厚的殿门倏然破开,冷夜寒气突地扑入殿堂,刘浚回身,眼目骤然凝紧,一剑,犹带风雪的寒意,银光刺入眼眸,直直逼向刘浚咽喉!
杨询眼疾手快,虽是身无兵刃,却随手抄起桌案上一方墨砚,奋力掷去,剑与墨砚激撞,银芒烁闪、墨汁飞散,铮铮两声之后,墨砚被劈做两半,摔落在地!
男子回身一望,凝重眼眸更有分恍若隔世的冷光:“询儿!”
杨询闪身在刘浚身前,豁然怔忪,只见持剑男子长身挺立,剑眉风俊入鬓,眼眸紧紧凝着,满室烛火摇曳,似掩不过他眼中惊异!
殿内动静惊动各方守卫,迅疾冲入殿阁,刘浚望一眼持剑男子,却沉声吩咐道:“自己人,都退下!”
众将兵卫各自退去,殿内烛火归于平静,殿门掩紧,殿内三人各自静默、心思各异!
男子沉沉望着天子身前的人,那熟悉的眉眼已多了几分成熟的气韵,再不是当年那个青涩少年了,杨询疑惑惊颤的盯住他,不可思议:“冷……冷大哥!”
一言出口,心中万千纠缠,怎么会是冷明刀,怎么会是他!他不是死了吗?不是在很多月前,横死在斩台之上,自己甚至因此责怪过姐姐的见死不救,怎么今天,这风雪之夜,这个人又会站立在眼前,手持寒剑,狰狞的盯着身后天子!
冷明刀与杨询对视中也有万千感慨,随而亦是森然:“询儿,你要与我为敌吗?”
说着,寒光乍起,剑芒逼迫杨询喉间,杨询怔然望着,那似被寒风磨削的双眼,有隔世的冰冷:“我是天子随从,自然……要保天子安危!冷大哥,你既然还活着,却为何还要回来?”
冷明刀仰头长笑,那声音有穿冰破云的震彻:“活着?自你姐姐入宫那日,冷明刀就已经死了!询儿,你拼死护着的这个人,将你姐姐关在冷宫之中,你……竟还要护着他?真枉云落如此重你。”
杨询一怔,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刘浚却冷冷一哼,眼中颇有不屑:“冷明刀,别将自己说成绝无仅有的情种,朕放你生路,你偏偏不走,然若说对不起云落,恐怕你冷明刀也未必高尚到哪里!”
冷明刀眉峰一挑,脸色幽沉:“你说什么?”
刘浚朗目淡定,稳声道:“不是吗?是谁将云落拱手相让?又是谁……与怀蕾翁主牵扯不清?冷明刀,可别告诉朕,如此戒备的皇宫,你独身一人便可闯了进来!”
言语声声坠入心间,冷明刀如被冰霜倏然冻结的雕木,怵然立在当地,刘浚平静得几乎凝滞的双眸,仿有无形力量,将整个殿堂的肃穆凝聚!
冷明刀微微垂了眼眸,唇齿却犹自生狠:“询儿,你定要护着这昏君不可?”
杨询早自二人对话中明晰一二,刘怀蕾,谁人不晓的风艳女子?冷明刀竟与她扯上关系,难道真有何说不清的事,缠绕其中,难怪……难怪姐姐会见死不救,原来一切皆有缘由!
杨询笃定的点点头:“职责所在!”
冷明刀轻蔑一笑:“你一身武艺为我所授,自认可挡得住我吗?”
杨询咬咬牙,望着眼前这自小尊敬的冷大哥,如今却如同陌路:“挡不住……也要挡!”
冷明刀剑眉一聚,凝看眉目肃然的杨询,已是可独当一面的男人,可是刘浚……我不会放过你!
剑风忽的一扫,略过杨询颈侧身子稍倾,向一旁偏去,杨询举手抓住剑身,鲜血瞬时流淌!
“杨询!”刘浚呼叫一声,只见冷明刀眼中掠过一丝惊诧,随自己的一声呼喝,隐在深暗的眼眸中。
杨询怔怔然紧盯住冷明刀,一言不发!
刘浚正欲言语,忽闻殿门突地破开,匆忙跑进一名侍人,脸色发白,仓惶的喘着粗气。
侍人进殿,见此情形先是一愣,随即更为惊恐的拜倒在地,断续道:“陛……陛下,承……承……承永宫……”
一口气不畅,竟而说不出话来,刘浚心上剧烈一颤,一种倏然不期的刺痛尖利刺进心头!
承永宫--那是云落所在的冷宫啊!
刘浚慌忙道:“承永宫如何?快说来!”
迈上一步,竟而将侍人愤然提起,侍人睁大眼睛,一字一顿的挤出口来:“承永宫……大……大火!好大的火,好大!”
好大的火,好大!
断续的语言,却犹如冷箭穿入心房,刘浚急忙丢开侍人,如离弦的利剑,迅疾冲出殿去!杨询与冷明刀亦惊悚的紧随其后!
巨大的恐慌席卷而来,一路狂奔,天子之威,竭声嘶吼开来:“来人,来人,救火!救火!命所有人速去承永宫救火,否则……杀无赦!”
震撼的一句一句,闻者皆感全身颤抖,立忙随着天子如飞的脚步奔向已然大火弥漫的一方!
那一方,红光耀亮了整片夜空,汹汹火焰足有丈余,高昂的燃烧着,愈发猛烈雄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