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那一天,他要忍,为了那一天,他更要等!
但,并非所有人都是安于现状、忍辱偷生的,朝中亦有热血将领,早便想要与云疆一决死战!其中,以飞将军李广最甚,可他心中亦有不畅,当今天子,流露出欲要出兵的意愿,可却只在上林苑与杨询一人操练兵马,很难不令人想到,他正是宠冠六宫的杨夫人之弟!
正在这诸多矛盾盘根错节之际,却传来一个好消息。
原来,早在去年,王恢便曾接到马邑商人聂壹的计策:云疆初和亲,亲信边,可诱以利致之,伏兵袭击,必破之道也。
王恢如获至宝,却没有轻易的献出来,他知道,此举必遭到韩安国等主和派的反对,这一年来,他也在等,等着雄心勃勃的当今天子,坚定早已在心中的抉择!
而如今,时候已到,刘浚虽未言明,但主战的决心显然已是坚决,于是王恢这才上书刘浚,刘浚看后大喜,但他知道,伏击云疆,事关重大,还要召集公卿集议,方能一举出击!
思量整夜,夜风便似自马邑吹来,一丝丝的飘过心里,刘浚心中一定,紧紧握住王恢奏疏,心里跃然而动,这一天……似乎已经到了!
次日朝堂,刘浚自知没那么容易,将主和派人物一一扫过,索性先声夺人,以表决心:“朕饰子女以配单于,币帛文锦,赂之甚厚。单于待命加嫚,侵盗无已,边境数惊,朕甚闵之。今欲举兵攻之,何如?”
王恢自然率先站出,赞同道:“云疆野心,年年剧增,贪婪无度,臣以为陛下所言极是,唯有如此,方能永绝后患!”
韩安国闻之,眼目一聚,狠狠瞪向王恢,又恭敬望向刘浚:“禀陛下,高祖平城之围后,遣使和亲,利及五世。而文帝兴兵北伐,却无寸尺之功,还使民力过于耗损,岂不得不偿失,然若战败,更要与云疆更加多的利惠,到时必会民怨更剧、怨声四起!”
不待刘浚开口,王恢便反驳道:“自古圣主因时制宜,高祖时天下残破,为休养生息故与云疆和亲,而今情势已然不同,想我大汉朝泱泱大国,岂能再任云疆烧杀抢掠、如此欺凌?”
韩安国冷笑一声:“哼,王大人说得轻松,若是失败,这后果……王大人可承担得起吗?”
王恢断然道:“韩大人,凡是两军交战必有风险,而我这儿,亦有一套周密计划,还请韩大人一听。”
说着,便将聂壹的计划一一道来,愈言愈是心中畅快,响彻朝堂的声音,势如洪流:“如此,单于可擒,百全必胜!”
“好!”
话音刚落,便听堂上一声喝彩,只见刘浚拍案而起,一声脆响惊破朝堂涌动的暗流,平日,无论双方如何激辩,刘浚都只作听者,不偏不倚,然今日,却如此脆生的喝出一句赞赏,眼神更如明空刺目的骄阳,桀然不可忤逆的目光,一一扫过朝下众人的眼睛,人人心头皆是一惊,目光所及之处,尽数低下了头去。
韩安国亦是心头一颤,刘浚的目光定落在自己身上,那幽不见底的目光,仿佛写满了心中字句,韩安国缓缓低下头去,怕是刘浚心中早有计较,自己再如何辩驳也是无用,还会徒惹君王怒气,虽是心有不情,但终究没敢再说上一句!
刘浚顿感心中激荡,等待了多少年的夙愿,终于可以放手一搏!
眼底似有热流幽幽淌过,仰头望向天际,南宫姐姐,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
你可看见了彻儿君临天下的威风?
决议已定,自是不可耽搁,刘浚欲要杨询参与商讨,却遭到众人一致反对,其中最是激烈的非太后莫属,刘浚心里明白,太后哪里来得那许多想法,只怕更多乃是国舅之意。
而国舅近些年,笼络了不少人脉,如今当口,正是一致对外的时候,不宜撕破脸,只得暂且忍下了这口气。
太后一句一句的说,他便一句一句的听着,极少答话。
“彻儿,那杨询原是马奴出身,这军国大事如何能令他参与,那不是乱了规矩?”太后面色沉暗,并不看刘浚。
刘浚亦只是淡淡应道:“杨询熟读兵书、骑射精湛,乃难得人才。”
“人才?”太后斜睨他一眼,冷冷道:“他最是人才的,怕便是有个魅惑君心的姐姐吧。”
刘浚眉间聚拢一纵皱痕,眼眸深低,敛住眸心中流露的情绪。
太后只作无觉,继续道:“我知道,你现在是宠着那个杨云落,她枕边吹吹风,便胜过了为母的一番苦言,可是彻儿,这事儿兹事体大,可不是后宫中男男女女之事,她说了你便听,那么她今日向你要个阵前将军,明日便要个丞相做做,你是不是还要将你亲舅舅也一并罢免了?”
越说越是言语激烈,刘浚强自稳住心绪,冷声道:“母后多心了,云落并未与朕说些什么,是朕自己的意思。”
太后缓缓靠在软垫上,半是怀疑的道:“是吗?没有最好。”
见刘浚眉间已有焦烦,故道:“好了,陛下最近也是繁忙,便先回吧。”
刘浚迅疾起身,尚未及辞礼,太后便抿一口茶,状似不经的道:“对了,这杨夫人有孕,亦不便伺候你了,皇后那儿毕竟是六宫之主,又功在社稷,陛下可不要太过冷落了。”
刘浚修眉一扬,本欲言语,却在太后悠慢的神情间,渐渐逼回,忍!大汉朝以孝为先,若与太后传出不和,只恐令心怀叵测之人,钻了空隙。
无需与她多做口舌,低身,沉声道:“儿臣自有分寸。”
言毕,转身而去,袖起风落,晨日里容暖的气息,凭空多了些烟火味道。太后却只是缓缓抬眸,望向殿口明灿的日光,帝王背影,在碧蓝的天幕下,镀了一层淡淡金色,贵胄的颜色,总是令人炫目!
心中暗暗思忖:浚儿,你莫要怪我,我不能令我苦心经营的一切,如此轻易的落入另一个女人手中!
而若要从开始便控制卫家势力,母后唯有力保皇后不可!
太后眼目微凝,露出微微寒光。
整夜辗转,几乎无眠。
次日才一罢朝,刘浚便换了一身戎装,胄甲鲜亮,映日流光,赤红色披袍风展身后,长剑光寒,系在腰间。
唤云落着一身简短衣装,轻盈的柳绿色短衣,裙边儿只及脚跟处,绣了精密的纯白色花形,乘辇,与自己同去上林苑。
上林苑正在兵马操练,云落不懂缘何要自己同来,静静坐在车驾上,观望两旁奇秀风景,缕缕凉风轻柔,令心意格外舒畅。
操练场一片开阔,刘浚小心扶着云落下车,日光当头,分外炽烈,无遮拦的操练场,尘沙流荡飞扬。
刘浚与云落行至观台上坐好,蔽日华盖遮出一处阴凉,放眼之处,四周密树葱郁,围绕中间精兵无数的宽阔场地,见刘浚端坐在观台上,杨询忙一声挥令,众人齐刷刷低身拜倒。
宏重的声音,响彻云霄。
刘浚起身道:“平身。”
眼神示意杨询继续操练,杨询会意,手一挥,众兵将各归其位,刀剑碰撞的声音随之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