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少年,弓弦拉成满月,一箭穿过烁烁骄阳,破风而去,稳稳正中红心!
周围响起一片喝彩,刘浚亦拍掌叫好,云落静静望着,只见杨询一身甲装,手弯长弓,精雕细致的霸月弓,是昔日平西公主赏赐,烈日之下,霸月弓映日生光,杨询跨马而上,马蹄扬起尘飞沙扬,马上男子松缰搭箭,突然一声弓弦震颤的声音,与马蹄声混为一片,箭似流星逐月,眨眼间,稳稳扎在靶心上,微微颤动!
喝彩声更如涛浪起伏,杨询翻身下马,敏捷身手,惹得众兵将挥舞刀剑,直指云天叫喝!刘浚亦起身扬袍,大喝一声:“好!”
云落亦站起身来,依在刘浚身边,赞许的望着弟弟。
刘浚诏杨询前来,杨询在观台下行礼,刘浚示意他走上观台,杨询略一迟疑,身边侍从亦小心的提醒:“陛下,这恐怕不妥。”
刘浚瞪他一眼:“有何不妥,论公杨询乃朕之亲信,天子随从,论私更是皇亲国戚,难道还会害朕不成?”
说着,望一眼云落,正迎上云落温柔的眼神,云落心潮暗暗涌动,那一句自己人,再又回响在耳边,不由唇边含笑。
杨询走上台来,耀日下呆得久了,目光微眯,刘浚拍拍他厚实的肩膀,称赞道:“杨询真越发精壮了!”
回眼看向云落,云落含笑点头,自己也久未见弟弟了,似是黑了许多、健实了许多。
杨询显得意气风发,精神朗朗:“陛下,咱什么时候能去打云疆,杨询给陛下做先锋!”
刘浚神情一滞,适才疏朗的眉,骤然凝结,杨询一怔,亦渐渐敛却了微笑,目光犹疑的望着他。
刘浚转身闪躲开杨询的眼神,放眼望着操练场一众苦练的精兵,只是叹息。
杨询长期呆在操练场中,对于朝中之事闻之甚少,不禁将目光落在姐姐身上。
昨夜,刘浚去见过了太后,回来便辗转难眠,云落依稀可以知道,许是与太后之间,已允诺了某些不情愿的决定。
今日,他叫自己与他一同前来,云落心思一转,亦渐渐有了条理,想当初,他雄心勃勃的要与云疆开展,并且迫切想要培植真正属于自己的自己人,她知道,杨询是他着力想要重用的,可自己已宠在后宫,太后自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家人再行得势,这次得以冲破主和派的阻扰而出兵已经不易,刘浚自不会再因杨询一人,而使事情再起波澜,说不定还会葬送了这难得的时机!
亦是垂眸叹息,却是自己连累了弟弟。
杨询见他二人皆是如此,心中更感犹疑:“陛下,究竟何事如此?”
刘浚瞪一眼台边侍从,侍从全身一战,连忙转身带走身边所有守卫,刘浚见他们退到观台外,方才沉沉开口:“杨询,这次,你便先留在宫中,继续操练兵马!”
眼中歉然凝如霜重,杨询眼光望进那邃远深眸,只觉一阵一阵的深意,令人恍惚懵懂。
留在宫中?他闪躲的目光,分明是不情愿的决定,而自己为国杀敌,难道也会遭到阻挠,吗?
突然有些明白了,道:“陛下,哪怕杨询只做一小小兵卒,亦愿往马邑,与云疆搏上一搏!”
“杨询!”刘浚双眸幽黑,语色中多有无奈:“杨询,朕怎么也不会令你做那种无谓拼搏的!”
刘浚心底叹息,做兵卒?怕是云疆人不杀他,亦会有人想要杀他的,还凭空给人找了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
“陛下!”杨询话未说完,云落便凝眉示意于他,杨询视见,这才住口,可心中却是不快的,硬生生别过头去。
刘浚怎无所觉?余光落在杨询心有不甘的脸上,倏然伸起手臂,凛凛红袍扬卷,目光中一片坚然:“杨询,你看这些强将精兵,你看这些彪马良驹,朕向你许诺……”
手指依旧指在操练场,眼神却凝视在杨询脸上:“早晚一天,朕要他们皆由你统帅!”
不止杨询,便连云落也不免一怔,刘浚定然的眼神,坚若石磐的神情,金口玉言,赫赫声威!
云落见弟弟愣住,连忙示意他拜身谢过,刘浚瞥见,却拉住云落的手,幽声道:“不必谢朕,待真真到了那一天,再谢不迟!”
只见君王面朝操练场,红袍被空阔场风吹得飞扬如云,他的心中还有更远大抱负,他的眼中也并不仅仅只是一个马邑!
他是等了多少年才等来了今天,而自己又有什么不可以等?杨询心绪渐渐平定,与姐姐互望一眼,眼神中尽是了然。
元光二年六月,诱奸云疆之计终于付诸实施,刘浚任命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太仆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太中大夫李息为材官将军,统兵三十万,埋伏于马邑城附近的山谷中,命大行王恢为将屯将军,将兵一支,待云疆南下,兵出代郡,便从背后拦截云疆人的辎重;再命御史大夫韩安国为护军将军,监督四将!
大军趁夜出城,刘浚屹立城门之上,遥望大军扬长而去,双拳攥得紧紧的!
是夜,风突起,刘浚整夜未眠。
一日一日,度日如年。
想来大军已是该要行动的时候,这夜,似乎格外漫长,合欢殿中,云落始终陪在刘浚左右,刘浚怕她身子不能消受,令她先行去睡,可云落却只是静静的坐在他的身边,不走也并不言语,她只想要分享他那一刻的心情,无论消息是好是坏,她都想要与他一起经历。
仔细思来,从相识到入宫再到种种磨难,这诸多经历中,她与刘浚共同经历的似乎太少太少了!
直到长空泛白,橙红色朝霞流隐空中,晨露凝冷,云落不禁一抖,刘浚侧首望向她,轻轻搭住她白皙的手,只觉一双玉手,凉冰冰的,好似一块精细的雪雕。
他并未强意令她退去,或许是与云落一样心思,他们看似是历经了许多许多,可实际上共同走过的却显得那样稀少。
终于,殿外传来急促匆忙的脚步声,刘浚修眉一紧,转身望向殿外,长长的宫阶,一道道仿佛连到了天上,让人觉得那样遥远。
来人正是前方兵使,胄甲分明还闪着寒光,扑通跪在地上,呼吸紧促:“陛下,军文!”
边是递上军文,边是字字慌张的说道:“禀陛下,聂壹向军臣单于献言斩马邑令,以城降,财物可尽得,再杀一名死囚悬于城门,谎称马邑令丞,军臣单于再无怀疑,举兵推进,一切本极是顺利,可未曾想雁门郡一名官员巡视属县,神色慌张,军臣单于起了疑心,抓了他问话,他禁不得刀剑吓唬,便将马邑之谋,和盘托给了云疆!”
说着,深深叩首,深怕帝王震怒迁怒于他。
云落望着刘浚,只见他握住军文的手猛烈的颤抖,眼中几欲喷薄的火光,直令烧残的灯烛黯然失色。
云落深知刘浚于此次伏击有多么重视,看着他盛怒已极的眼神,心亦不安的加快了跳动。
“好个王恢!真好个王恢!”
果然,怒极便是形同暴风雨般的怒喝,兵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云落亦被震慑得一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