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街位于X市西南部,街道两旁种满了法国梧桐,秋天一到,树上的叶子就会掉光光,透过光秃秃的枝桠看到的天空分外明朗,有一种干净利落的美。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条街道。有空的时候,我就会借一辆公共自行车从街头骑到街尾,看着路上三三两两胡闹的小男孩,窃窃私语的中学女生,听着路边小贩的吆喝,感受着生活的气息。
吴秀娟的话让我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我想以后也不可能平静了。我骑着自行车,从桐街的街头到街尾,来来回回好多次,依旧在想死亡名单的事情。遇到重大的问题,我喜欢一边运动一边思考。要调查是毫无疑问的,我不能让我的爸爸妈妈死的不明不白,如果真是有人蓄意谋杀,那么那人就应该受到惩罚,而不能在法网外逍遥。我在想我应该怎么做,要从哪里入手。吴秀娟最有可能在什么地方看到名单呢?我梳理了她生前的活动路线,得出最大的可能:高官办公室。除了这个地方,我再也想不到别的可能了。我需要调查当年在X市所有能排的上号的官员,还要重新调查我爸妈当时正在调查的一宗秘案,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案子,但是我认真回忆了下,我曾经听过我爸妈的争吵,好像是关于某个案子的,我妈妈劝我爸爸不要调查了,她说我们不是两个人了,我们还有女儿,但是我爸爸在旁边一直抽烟,沉默不说话。他们一定是遇到棘手的案子了,嫌疑人非常强大,会威胁到我们家的安全。
但是不管这个人有多强大,我都会亲手抓到他的!为了方便调查,我需要正式进入重案组工作,不能再废柴了,我向局里打了申请报告,周睿阳很快就批了,他说:“梁夏,上个案子你表现的很出色!而且体能对抗赛那天你的表现也很精彩,所以就算你不申请,我也想向局里申请让你正式进入重案组工作。”
7月7日,小暑,天晴,办公室里的空调坏了,异常闷热。我一边写着吴秀娟案的报告,一边拿着扇子狂扇,汗流浃背。
正暗自腹诽修空调的人慢得像乌龟一样,电话铃响了,打破了办公室的闷静,又该出警了。
桐街发生命案,溶尸案。
市政维修人员在下水道发现了很多碎骨头,他们原本以为是动物的骨头,直到看见几根手指骨才报案的。
我们赶到的时候,片区民警已经把现场封锁了,我们穿上防护服带上手套和手电筒进入事发下水道,就在桐街下方。
下水道里异常昏暗湿漉漉的,又充满恶臭,令人作呕,零星散落着碎骨头,我们捡了几根就出来了。一出去我就趴在一旁呕吐不止,鼻腔里都是腐臭味,周睿阳看我一副要挂了的样子,关切道:“你没事吧?能坚持住吗?”我摆摆手,示意他没事。我现在是重案组里唯一有能力出警的女警,组员们都挺照顾我,说是让我留在上面接应就好。其实,这种情况下也没什么好接应的,他们就是不忍心看我一个女孩子下去受苦,但工作就是工作,你要真当自己是个弱女子,那你永远没法和你的男同事站在同一个高度,不会有大的成就的,更何况我现在还有我父母的事情要调查,更不应该示弱退缩了。我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坚持下去,张大宁还在一旁打趣道:“梁夏,你怎么越来越敬业了?以前还真没看出你是个拼命三娘啊。”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我答道,随后紧跟在周睿阳后面再次进入下水道。
第二次下去的时候我们都带了防毒面罩,局里本来有安排警犬下去帮忙搜寻骨头的,但是下水道里的味道实在太难闻了,警犬都被熏的有点晕晕的,过重的味道刺激了警犬的嗅觉,它们根本发挥不了作用,也就是说所有的碎骨头都要靠我们人工搜捡。我们每个人腰间都别了个袋子,装骨头用的。
骨头很碎,下水道里又很暗,非常难捡,而且一想起来这是尸骨,说不害怕都是假的。因为大家都不说话,专心搜寻骨头,下水道里非常安静,只有水滴声和同事走动的时候衣物摩擦的声音,我总感觉背后随时有怪物袭来,只能尽量克服恐惧感,加快手上的动作,争取早点完事。三个小时过后,我们终于捡完了,我看了下我自己的袋子和其他人的袋子,只有我的袋子有七分满,其他人都只有五分满,看来恐惧也会给人强大的动力啊。我们捡到的骨头很快就被送到法医室检验了,我们需要DNA数据判断死者身份,才能进行下一步调查。
晚上回去后,我满脑子都是那些可怕的碎骨头,鼻腔里仿佛还有腐臭味,一个晚上都翻来覆去的,怎么样都睡不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我才迷迷糊糊睡着。但很快我又梦到了我父母汽车爆炸的那一幕,在挣扎中惊醒。当时对爆炸的鉴定结果是汽油发生泄漏又遇到明火所以才产生的爆炸,明火可能来自汽车内部导线的电火花,但不能确认,因为爆炸后产生的燃烧太剧烈了,基本上没留下什么痕迹。
我顶着一头乱发穿着睡衣迷迷糊糊走向厨房烧水喝,烧完水往回走准备再躺一会儿,就算睡不着我也愿意躺着,躺着多舒服。但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周英蕊的声音,“梁夏,你醒了,快点过来吃早餐,我哥带的,非常好吃!”他哥哥带的!这句话立马让我清醒了,转头一看,果然,周睿阳就坐在周英蕊旁边,对我露出略带歉意的笑容。我猛然想起我还穿着睡衣还蓬头垢面的,我急忙强装镇静,问候道:“早啊!你们吃吧,我还得再眯一会儿。”话一说完,我就立马后悔了,我怎么能在上司面前说出再眯一会儿这种话,但还好没像小女生一样惊叫一声冲入卧室,这回答也算不卑不亢,自在坦然。周睿阳礼貌性的回道:“早!不好意思打扰了!很久没见到妹妹了,上班刚好顺路就过来看看。”这话更多的是带有解释的味道。
由于前晚没睡好,上班的时候我也显得萎靡不振的,喝了好几杯咖啡都不管用,就在我准备倒第六杯咖啡的时候,周睿阳也过来了,我倒到一半也不能让他先,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以前我见到周睿阳也没这么不自在啊,哎,一想起早上的事情我就窝火尴尬!
“昨晚没睡好还是我早上打扰到了你?”周睿阳突然出声问道。
我一愣但马上反应过来:“没有,昨晚没睡好而已。”我说的没有是指早上他没有打扰到我,事实上是被他打扰了,一直到现在都被打扰着呢,我的蜡笔小新睡衣,我的乱发……简直没脸见人了!
“昨天的现场是有点恐怖,失眠是难免的,睡前多听点轻音乐慢慢就会好了。”他继续道。
“嗯。”我应了一声,咖啡刚好也倒好了,起开让位,快步走出茶水间。
下午,溶尸案的尸检报告和DNA数据都出来了。尸体是被肢解了又浸入王水溶解后冲入下水道的,大部分身体组织都已经被溶解掉了,只有我们捡到的那些骨头残存。王水是浓盐酸与浓硝酸按照3:1的比例混合而成的一种强酸,腐蚀性非常强,曾经被认为是酸中之王,直到超强酸的发现。它是少数几种能够溶解金(Au)物质的液体之一,金都能被溶解更何况是人的身体。
DNA数据显示死者是名女性,但是现有DNA数据库没找到与之匹配的数据,所以不能确定死者的身份。从mtDNA的缺失情况判断,死者年龄应该在50-60岁间。mtDNA的缺失情况和生理年龄呈正相关,可以作为推断年龄的标记。总之目前得到的关于死者的数据就只有女性,50-60岁之间。
我们开始和失踪人口调查组联系,看看最近有没有失踪人口是符合这个条件的。同时,也向社会大众悬赏征求线索,并开始走访桐街社区。王水溶解尸体,必会产生大量刺鼻的气味,如果凶手没有采取防护措施,一定有人能闻到的。
但是三天过去了,对桐街社区的调查走访没有任何结果。桐街社区是X市最大的社区之一,有几万人住在这里,人员情况比较复杂,要一一排查走访难度非常高,估计还需要很长一段的时间。我们希望有人能主动来认尸,这样可以省下不少事。话说也奇怪,身边要是有人消失这么长时间,总会报警寻求帮助的,但死者已经不见这么多天了,为什么还没人报警?莫非死者不是本地人?就在我们犹豫着要不要扩大搜寻范围,寻求兄弟市警局的帮助时,失踪人口调查组给我们送来了关于死者的信息!
7月14日早晨八点,失踪人口调查组接到报案说是祥瑞制药公司的董事长陈祥瑞不见了。报案的是陈家的管家王庆,他说陈祥瑞出去旅行了本该两天前就回来的,但直到现在也没回来,手机也联系不上。祥瑞制药公司是X市的龙头药企,董事长陈祥瑞今年57岁女性,跟受害人在年龄和性别上非常相似。我们立马要求提取近亲DNA数据作比对,但是陈祥瑞唯一的儿子正在美国攻读药学博士,要第二天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