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墨府,找到藏书阁里所有关于赵国的记录,翻阅查找中,关于姜时行的记录其实还是很多的,确切的说,是关于姜时行的一些痴呆记录。
书写者开篇就说赵候的大儿子脑袋不太灵光,直到八九岁才会说话。即便他是未来的皇帝,一些言行还是会被各贵族偷偷嘲笑。
其中最有名的简直就是“何不食肉糜”的翻版。话说这一年赵国境内发洪涝,赵候召集大臣商量解决办法,其中一个大臣刚感概说:“大水淹没了很多农田,百姓已经吃不上饭了……”这时,旁听的姜时行冷不丁开口说:“没有了农田,他们可以吃水里的鱼啊?”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很快这件事就传遍了赵国上下,至此,夏朝各国都知道赵国出了一个痴呆的太子。
个中真假墨玉自然也不知道,不过接下来的一段话却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这个太子还差点和吴国的公主联姻,赵候曾经在一次大宴后说道:“闻吴国公主姿德淑茂,欲为吾儿求娶。”
据她所知,吴国只有一位公主,也就是她现在这具皮囊的主人,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滕玉公主可能早就远嫁他国了。
这件事刚从赵候嘴里说出来不久,赵国就发动了一场针对魏国的战争,还杀死了夏王室派来的劝和使者,于是各国组成联盟功赵,一个月后赵国投降,姜时行作为质子被交到安邑。
看到这里,墨玉总算明白楚涅想做什么了,无非就是交换,在这个时代仍然是嫡长子继承制,想必那位田将军也是个坚持祖法的人。
知道了前因后果,她心里总算是有了点底。
禅衣因为临时有事,因此今日她戴着灵犀一起来到这里。
坐在二楼的雅座,面前虽放着茶水却已经冰冷,她侧头仔细打量着眼下这条街道。
此时,墨玉的目光盯着一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大概20左右,文士装扮,衣服只能算得上干净整洁。此刻他不顾午后阳光的炙热,专心致志的蹲在地上偏头看着鸟笼,不远处的阴凉地一个随从双手抱怀,一脸不耐烦的盯着年轻人,不时开口和年轻人说着什么,眼见年轻人摇头,随从的神色更加不耐烦了。
墨玉看不清鸟笼里的是什么鸟,但从一旁店家的表情来看,他应该盯了这鸟很久。终于,店家挥了挥手,做驱逐状,年轻人似乎在说些什么,店家不予理会,摆摆手,将鸟笼提进屋内。
有些失落的年轻人和随从一起向墨玉的方向走来,二人的目的地竟然也是这座茶楼,墨玉收起打量的目光,看了一眼对面的灵犀,却见他怀中抱剑闭目养神。
不多时,埋怨声随着脚步清晰的传来:“……公子你买不起就别看了……人家跟着主子还能吃香喝辣,小的我只求不招人白眼就谢天谢地了,要不是七、七公子的命令……就是去刷茅房也不来遭这个罪。”
伴随着刺耳的抱怨,一个满脸不耐烦的随从边走边来到二楼,像是没想到此时二楼还有人,随从打量了一眼二人便闭上了嘴。
随后上来的年轻人看起来很是疲倦,听了这一番抱怨也不见丝毫怨气,他坐下后便一动不动。随后有伙计送茶上来,墨玉不经意的瞟过去,杯上浮了一层茶叶末。
喝上一口水,随从又压低声音道:“不是公子我说你,怎么说你也是贵人,不比我们这些下贱人,您要是愿意稍微弯弯腰,什么样的鸟买不来啊?何必受那老板的鸟气,就是再不济,也不至于在这喝茶叶末?”说着,那随从向墨玉这边瞟了瞟,遇到墨玉冷漠的眼神后又忙着缩回去。
姜时行听了这话,仍旧是面无表情,他端起桌上的水杯,动作很是优雅,抿了一口杯中的水,他道:“好喝。”
听了这话,随从的眉毛当即拧了起来,接着又是一番软磨硬泡的说教。姜时行却一言不发。
墨玉注意到这随从虽然对姜时行不敬,但也最多也只敢嘴上抱怨,依着此人胆小谨慎的态度应该也不敢做出欺压主上的事情。
“灵犀,走了。”见墨玉起身,灵犀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放到桌上,旁边随从的眼睛立刻留露出羡艳的神色。
走出茶楼,她回头看了一眼楼上,一个想法在心底浮起。
乘马车回去之后,墨玉没有进自己的府邸反而转身向梨园走去。
没有了随从的带领,她走近这栋像是微悬在半空的木屋,白色的梨花瓣飘落一地,踏上阶梯,推开半敞的房门,走近屋内。
风穿堂而过,吹得墙上挂画微微晃动,出乎意料的,一眼望去,墨玉并没有看到楚涅的身影。
“阿玉为何事而来?”散漫的声音突然响起。
循着声音看去,微微摆动的木珠帘后,依稀可见一个身影支撑双臂缓缓坐起,双脚着地站立的同时手臂慵懒的向后微摆,像是才睡醒一般,每个动作都透漏着十足的懒散。
“为了姜时行。”
“哦?阿玉发现了什么?”他边说边向外走,每迈一步都不急不缓,这种节奏像是有把人催眠的魔力,当她还在微微发怔时,那双脚已经站在她对面。
像是猛然清醒,墨玉皱了皱眉头,“你是不是又点了香?”
“在你没来之前是点了。”那声音懒散的答到,同时绕过她,坐到窗下的位置。
单手支住下巴,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搭在案几上的手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几缕发丝顺着优雅的轮廓滑下,看着他,墨玉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很不真实。
突然,“咚!”地一声,手指在棋盘敲出重重一击。
墨玉抬眸看着她,觉得如梦初醒。
刚才那感觉是……
“说说你发现了什么?”就在她暗暗诧异时,低沉悦耳的嗓音突然响起。
“姜时行是不是在装傻?”墨玉不动声色地缓步走向另一侧坐下。
“你觉得呢?”
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她只道:“我觉得他在假装,我曾经见过真正的……头脑有问题的,他不像是真傻。”
看了她一眼,楚涅轻笑:“我竟没想到阿玉还见过这样的人,不过,我也无法给你答案。”他收起微笑,微微后仰,“我曾经找人用各种方法试探过他,不过他的表现滴水不漏,哪怕是刀架在脖子也没有改变,除此之外,禅衣也盯了他很长时间,同样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竟然是这样?墨玉暗自诧异,自己不过是依仗以前在医院接触的病人了解这方面的事情,因此有这个猜测,而楚涅他竟然下手胁迫。
“阿玉有什么办法吗?”
“什么?”
楚涅道:“如果他愿意亲自和田将军说话,那这次的谈判会顺利很多,对这样装疯卖傻的人,阿玉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放下戒备?”
墨玉干脆的摇头道:“你永远没有办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他不愿意醒,我有什么办法。”
闻言,楚涅深深的瞥了她一眼,“话虽如此,但能伪装那么久,他的顾虑也一定很多,阿玉觉得他还愿意回到赵国?”
“大王下旨也不行?”
“那自然可以,只是我给田将军的条件是让姜时行回去继承王位,依照他现在的样子可不能服众,没有支持者,在赵国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
墨玉忍不住道:“可是他既然面临死亡都没有露馅,那要怎样才能让他合作?”
“我一直觉得他有自己的计划,只是我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计划,如果是逃跑计划那就更不妙了。”
她张口问:“他为什么要逃走?”
“他不死,赵国二公子姜季如何顺理成章的继承王位?就算姜季登上王位也会时刻担心有人借着姜时行的名来打压自己。”
听了楚涅的话,墨玉突然反应过来这个时代是嫡长子继承制,换而言之,无论再多人支持姜季,只要姜时行还活着,赵国二公子的继承就不够名正言顺。
想清楚这一点,如果自己是姜时行也会找机会溜走,那他为什么不逃走?
像是看出了墨玉的疑惑,她还没开口,楚涅就答道:“不是不想逃,而是不能逃,只要还在安邑,七殿下就会负责保护他的安危,而一旦逃走,是死是活就和姬静没有任何关系了。”
姬是大夏的国姓,姬静就是七殿下,没想到堂堂赵国太子连自己的府邸都没有,只能寄人檐下。
就在她还在沉思时,悠悠的声音响起:“平日姜时行很少出门,去的也都是固定的地方,接下来的几天,还要阿玉你想想办法。”
墨玉微微睁大了眼,她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要她去说服姜时行?她又不是心理医生,对于这样的事她真的是无能为力啊!
突然间,她想到自己的身份,再想到上次的生死逃亡,只得底气不足地道:“那我尽力试试。”
闻言,楚涅微微勾唇,露出莫测的笑意,“这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