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正谈笑间,忽听得有叩门之声响起,老妪连忙应声去开门,须臾,竟领了一个年轻姑娘进来。那姑娘身量匀称,眉清目秀,面目十分可爱,只是甫一进来,忽地面色潮红,也不知是不是暑热赶路,热极所致。
一旁的老妪道:“公子,这位姑娘说是来找一位公子的,听她描述,我想应是找您的。”
覃蓁听她这么说,不知为何,心头竟是一震,不自觉看向萧恪。
萧恪也是面色疑惑,似乎也大为意外,愣了半晌,只等着那姑娘说话。
那姑娘已是急道:“恩公不记得我了么?我的家人都死在疠疫中了,村里的恶霸欺侮我,想纳我做小妾,我不从,他们便强抢,我被追得无路可逃,只得跳进河里寻死,是恩公救了我,还给我盘缠去投靠远亲。可是我连个‘谢’字都还没来得及说,恩公就离开了,我听恩公似乎提及要去阳角县,就一路寻来,便是为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萧恪听罢,似终于想起来般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你。你这是何苦,只为说声‘多谢’,就寻到这里来。”
那姑娘忽地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两颊的红晕快赶上天边的流霞,却是讷讷半天,终于红着脸儿道:“民女虽未读过书,却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民女无以为报,但手脚还算是灵快,只愿……只愿……”
她磕巴了半天,羞赧得难以再说下去,一直含笑听着的老妪忽地笑出声来,揶揄道:“只愿以身相许是吗?”
她说得这样直白,萧恪立觉尴尬,忙道:“在下对姑娘相救,从未想过回报,何况……”
话还未说完,那姑娘已面红耳赤到了极致,脸上红得似乎能滴出血来,却没有丝毫卑怯,打断了萧恪的话,一字一句地道:“民女虽不知公子是何人,却也能看出公子身份不凡,以民女这样的身份,怎敢有此奢望。不过是望公子不嫌弃,留我在身边做个丫鬟,一心一意伺候公子左右,以报公子救命之恩罢了。何况……”她的语气中带了几分凄楚:“何况,民女心知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远亲,其实并不愿收留我,我又何必去讨他们的嫌,公子若是可怜民女,不嫌弃民女手笨,就留下民女伺候您左右吧。”
萧恪面色为难:“我是粗人,身边从不有丫鬟伺候,小厮也是自小惯常使的,所以……”他略略沉吟,对着老妪夫妇道:“你们二老不是无儿无女么?你们看这丫头伶俐,又无处可去,不如收了她做养女如何?”
大夫夫妇两人面露喜色,老妪却又立马露了难色:“说实在的,这丫头,我看着着实是喜欢,又是个重情重义的性子,更是难得。可是我老婆子,可看出来了,这丫头可不只是来报恩的,她是……看上公子你了呢。”
此话一出,那姑娘脸色霎时紫涨,却是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低垂着如鸦翅般浓密的眼睫微微震颤,却掩不住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里小女儿家的羞赧和娇怯。
覃蓁心底忽然泛出一丝从未有过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酸酸的,极不好受。覃蓁虽然隐隐察出那是什么,却又觉以自己如今身为宫女这样低贱的身份是不该有这样的感觉的,便硬是压抑着不愿去想,目光却还是忍不住的一直落在萧恪的身上。
萧恪的脸上渐渐浮上绛色,忽地转过头来看向覃蓁,覃蓁不及回避,四目相对的霎那,只觉心头突地一跳,慌忙转过视线,耳边却听得他郑重而坚定地道:“姑娘若真有此心意,那在下只怕要辜负了。在下早已有了意中人,此生所愿便是能与那位女子,执手偕老,一心一意。”
他的话一字一句徐徐道来,如水滴石穿般砸在覃蓁的心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自己曾经的闺中所愿,就这样自他的嘴里说出来,尽管自己并不确切知晓那位幸运的女子是谁,却莫名的感动异常,就像有无数柔软芬芳的花朵,香溢满怀。
那姑娘潮红的俏脸虽仍是绛红,却在听了这话后,彷彿一瞬失去了光彩,神色却是如常:“恩公不必介意。莺儿命薄,到如今已无依无靠。能有幸侍奉这二老,是莺儿的福气。只怕这二老要嫌弃我……”
老妪一听此言,喜笑颜开,挽了那姑娘的手,道:“怎会?怎会?我欢喜还来不及。原来你叫莺儿,真是个好名字。今后我待你,必像亲生女儿一般。”
莺儿亦挽了老妪的手,却是正色道:“莺儿上有父母,虽已过世,却不能再认他人做父母,莺儿愿做丫鬟,一生一世伺候您二老。”
大夫听罢,神色动容,轻叹一口气,道:“却是委屈你了。”
莺儿道:“莺儿无依无靠,二老能收留我,我已感激不尽,怎会委屈呢?”
老妪唏嘘几句,又拉了莺儿一同用饭,饭毕,又欢欢喜喜拉了她去拾掇屋子就此住下,留下大夫收拾桌上的碗筷。覃蓁和萧恪亦帮着收拾。
大夫一面收拾着碗筷,一面唏嘘道:“这个叫莺儿的丫头,模样多周正,我看着手脚也是灵快的样子,不瞒你说,我和我老婆子都是喜欢的紧,可惜我瞧得出来,她是个有骨气的,心思不在这里,不过是无可奈何才留了下来,老头子我实在不愿强人所难,倒想成全她一番心思。所以有句话我老头子要是说得不中听,公子莫放在心上。”
萧恪一怔,略略迟疑道:“您请说。”
大夫道:“公子虽自称粗人,无需丫鬟伺候,我可看得出来,公子文韬武略,即便是行武之人,也绝不乏风流雅致。虽然公子已有了意中人,可这么个好丫头,纳了做妾,实在不行,留在身边做丫鬟也好,以后身边多个知冷知热的人,也不是坏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