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淳于岩就先行告退了。覃蓁自然也跟着淳于岩从耳房退了出来,只忙了一会差事,又奉了淳于内官之命给寿膳房总管刘钦送桂花糕吃。
淳于岩笑道:“前几****因为一点小事惹恼了他。都在一个宫里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僵着总是不好,还是我先给他服个软。”
覃蓁只道:“喏。”
淳于岩微微觉察,问道:“覃蓁,你的脸色不大好,是不舒服吗?”
覃蓁提了桂花糕盒,遮掩着扭过脸就走:“没有。许是这两日太热了……”耳后似乎听得淳于岩依然絮絮地叨道:“天热,脸还惨白成这样……”
覃蓁也听不大清淳于岩到底说了些什么,只顾着逃开,一路疾走,终于走在静静的宫道上,风自墙间穿过,才突觉这温暖的和风竟是冷冷地扑在身上,身子便在这风里微微地发着抖。揽月翁主,看着人很好的样子,家世也好,覃蓁莫名地想着这些,身子愈发抖得厉害,却忽然听见不远处有茶盏翻地的声响。
覃蓁抬头看去,只见竟是揽月翁主,她的裙摆上满是茶水。
一个小内监惊恐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奴才该死!奴才不是故意的!”
揽月翁主旁边的侍女满面怒火,喝斥道:“你没长眼么?!竟把茶水泼到我们翁主身上?是活腻了,是吗?!”说着,居然朝已跪在地上磕头的内监狠狠踹了一脚。
覃蓁大吃一惊,所谓有其主必有其仆,揽月翁主看上去性子那样温顺,身边的侍婢怎会如此骄横呢?却见揽月翁主倒是依然面色柔和,并未见多少怒色,对身边侍婢斥道:“这是在宫里,怎可如此无礼!”
侍婢忙低了头:“是,奴婢有错,奴婢也是见他如此不小心,弄脏了小姐的衣裙,一时心急,才……”
揽月翁主摆了摆手,淡淡道:“他是个没根的东西,自然是不得用的。”
覃蓁见揽月翁主模样温婉,竟出语如此粗鄙,更是一惊,又听得揽月翁主淡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哪当差?”
小内监吓得直发抖,连声音也哆嗦:“奴才小贵子……在……寿膳房当差。”
揽月翁主淡淡“哦”一声,对身边的侍婢道:“去告诉刘钦,有个叫小贵子的内监该打。”
小内监一听此话,吓得又是磕头:“奴才身子不好,一打必要死了,求您饶了奴才吧……”
揽月翁主忽地俯下身,凑近了他,云淡风轻般柔声道:“都已经没根了,还留在这世上做什么?”说罢,微微一笑,在侍婢的搀扶下离开了。
覃蓁站在原地,只觉吃了一只苍蝇般恶心,方才还在耳房里温婉娇柔的人,居然能说出那样的恶言恶语。这样虚伪恶毒的人,怎配做萧恪的妻子?!
正暗自恼着,忽然有人自身后轻轻一拍,覃蓁吓了一跳,忙转过身去,只见竟是萧恪在宫中熟识的一个内监。与萧恪分别之时,萧恪曾说:“在宫中若有需要,可找他帮忙。”
那内监福了一福,道:“覃蓁姑娘,可让我好找。”
覃蓁有些讶异,他找自己做什么?便微微屈身,道:“公公有什么事吗?”
那内监从袖中取出一根蔓草,道:“萧恪大人托我把这个给你。”
覃蓁接过那蔓草,只见它绿油油的,十分可爱。心中不由一动,在阳角县时,萧恪曾以一首《野有蔓草》表达心意,方才他是知道自己看见太后有意撮合他和揽月翁主,便给自己递了蔓草,想告诉自己,他的心意一如从前吗?
那内监道:“大人还有句话带给姑娘。”略一略,方道:“大人说请姑娘相信,于外,不足为虑,于内……只求姑娘一句话。”
他带来的话如涓涓清流沁人心房,覃蓁只觉暖暖的情意,脉脉蜿蜒在心上。有一树桑叶正茂盛葳蕤在眼前,覃蓁忽地走出几步,抬手摘了一片桑叶,转身对那内监道:“烦劳公公把这个带给萧大人吧。”
那内监一愣,却是不解,也不多问,只接了那片桑叶过去,道:“姑娘放心,我定当带到。”
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
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萧恪,他一定明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