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桌被宁愚拍得一震,坐在对面的苏子厚跟着一震。
待他反应过来,就见宁愚迈着大步奔着门口去了。
苏子厚也不磨蹭,飞快地跟过去,跟上她的步伐后,一边走一边用他醇厚温和的嗓音安抚宁愚暴躁的内心。
不过那几句挠痒痒似的“稍安勿躁”显然没能平复宁保姆心中壮阔的波澜,只见她足下生风,走得飞快,到后来,苏子厚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她的速度。
两人很快出了鸿鹏居,沿着附近的街道搜索起来。
鸿鹏居的商业位置非常好,坐落在颖州城最繁华的主街,人流量充足,即便是在晚上,街上也很热闹,来来往往的行人宛若银河繁星,这直接增加了寻人的难度。
纵使宁愚有一双比旁人更刁的慧眼,此时穿梭在茫茫人海中,也不可避免地感到眼花缭乱。
再者,天色已黑,虽然有灯光,但她体格瘦小,一入街道,立刻被淹没在奔涌的人潮,视野更加狭隘,仅能望见走在她身旁的人。
苏子厚身形高颀,站在人群中尚能俯视一番,可也没有望见子殊的身影。
两人沿着主街一直走,把街道两旁的商铺都看了一遍,又去邻近的两条街道找了一番,仍是一无所获。
时间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
待二人重新回到鸿鹏居门口时,已经是戌时中。
宁愚走在前面,苏子厚跟在他身后,两人的脚步都有些虚。
将要跨上台阶时,宁愚的脚步止住了。
瘦瘦的身影阻在前面,苏子厚也停下步伐。
他盯着她的背影,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才轻声道:“要不,我们去衙门吧!”
宁愚转过身,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么晚了,衙门早歇了,才不会管我们这点小事。”
她声音略低,语气也是淡淡的,教人一时间难以辨明她的心情。
客栈栏檐下的笼灯照过来,柔黄的光线从宁愚的头顶滑过,打在她的下半边脸庞上,衬出她瘦尖的下巴。
她微微偏过头,目光不知投往何处。
从苏子厚的角度看,正好能望见暖光中宁愚长长的睫毛许久未动。
苏子厚觉得,眼前这少年虽是一副平静的模样,却能让人清楚地感觉到他心里的波浪。
先前宁愚只简单地同他介绍了自己与子殊的关系,谎称他们是一对兄弟,由于父母早亡,二人相依为命。
想来,他们兄弟的感情一定很深吧!
换了谁,此刻应该都是极担心的。
颍州城这么大,现在又是夜里,要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找到一个失踪的小孩有多艰难,彼此都心知肚明。
更何况,子殊又是初来盛陵,这几****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且大多时候都仅在这条主街上活动,对盛陵城根本不熟,一个小孩子独自在外面流浪自然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苏子厚心中这般想着,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宁愚,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两人在台阶下站了许久,宁愚才开口道:“子厚,你先回去吧,我再出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找吧!”
苏子厚话音方落,就见宁愚的脑袋一偏,视线往右转去。
他跟着转头,往前一看,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不远处,两个身影走来,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二人步履缓慢悠闲,一派轻松自得。
“子殊!”苏子厚扬声唤道,语中透出惊喜。
他转头去看宁愚,却见她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太明显的变化,只有眉头稍稍皱了。
“是子殊回来了!”苏子厚提醒道。
“我看见了。”
宁愚轻应一声,目光仍旧紧紧盯着走在子殊左侧的高瘦身影。
那两人越走越近,很快就到了眼前。
苏子厚这才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去看子殊身边的男子。
那是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一身青色布衣,他正面迎着光线,脸庞清晰可见。
他脸部轮廓略显深邃,鼻梁高挺,眉目英俊,是副不错的长相。
但苏子厚关注的重点不在于此。
这是个陌生人。
苏子厚很惊讶。
他盯着男子望了好一会儿,直到子殊开口说话,才回过神来。
“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子殊张口问道。
苏子厚将视线转回子殊脸上:“你去了哪里?这位是……”
他伸手指指陌生男子。
“他是我朋友,他叫倪杨。今日我们出去玩了。”
子殊仰着小脸庞,答得很自然,丝毫没有在意对面二人表情的变化。
说完这话,子殊径自越过两人,踏上台阶:“我要进去看书了。倪杨,我们走吧!”
青衣身影抬步跟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鸿鹏居。
从始至终,那个叫倪杨的男子没有说一句话,甚至,都没有朝对面两个大活人看一眼。
苏子厚木呆呆地盯着消失在前堂楼梯处的身影,幽声对宁愚道:“你那个叫倪杨的朋友有些特别啊!”
“他不是我朋友。”
宁愚也望着楼梯,眉心锁得更紧,黑如点漆的双眸显得越发幽深。
“啊?”苏子厚惊诧地转头看她。
“走,我们进去。”宁愚跨着步子走上台阶,朝着楼梯走去。
“哎——”苏子厚唤了一声,见她头也不回地上了楼,立即跟了上去。
到了二楼,宁愚径直走到子殊屋外,没有敲门就直接推门而入。
苏子厚紧跟其后,一踏进去就将房门关上。
子殊已经坐在桌旁,而那个沉默的青衣身影就站在他身边。
望见二人闯进门来,子殊的小眉毛皱了一下:“有何事?”
宁愚并不答话,直接走到他对面,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又顺手拉了张椅子,招呼那位从头到尾一头雾水的苏世子坐下。
子殊看着宁愚:“小愚,你有话要说?”
“是啊!”宁愚咧嘴笑了笑,语气平和而温柔,目光直直望着子殊,眸中星火闪耀。
“那你说吧,我在听着。”子殊合上书。
宁愚看了他一眼,忽然一转头,视线上抬,盯上站在他右边的男子。
“我不跟你说,我要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