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丽纵使再坚强,她还是去了。得知小丽的离去。这让汝小曼心里面被抽了丝一样的,空了。
看着几天前给小丽写的文章,在她的BLOG里,显得那么寂寥。那笑起来很好看的照片,让汝小曼觉得这个女人仍然在坚强的活着,仿佛正在和她对话。
那样一个很真实的和她年龄相仿的女人,说去终究是留也留不住的。她曾经因为能够多走出好几步,而那么的兴奋过。生活,对于她来说,是那么值得留恋。
她其实只是老尤的小姨子,却带给老尤无尽的哀伤。在打理小丽遗物的时候,冯伟业和汝小曼也去了。
这个时候,小丽去世已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老尤是不想见到一丝有关小丽的东西了:“小冯,你能要的你都拿走。我留着没用。她姐回沈阳的时候,把她妹妹的东西带走了一部分。其余的她也不要了,我更不要了。全拿走吧。”老尤在唱歌。老尤的歌声里面有一种忧伤的让你心痛的感觉。他一定是在感慨生命的无常。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是很难让人接受的一个事实。
院子里曾经有过一片绿油油的大叶植物,植物下面还躲藏过几只叫不出名字的长长的绿绿的瓜。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了,那些鲜活的东西,经过时间的推移,如今只剩下枯枝败叶一样的茎条,在冰凉的水泥地面上了无声响地存在着。
老尤不想陪冯伟业挑拣小丽看过的或用过的东西。他迈过那些干枯的植物,生怕再踩痛它们。尽管那叶茎早已缺失了水分,生命已经不再。可他就是怕它们会痛。这是画家的敏感。
汝小曼没有收藏逝人用品的爱好。她就站在冯伟业旁边看。然后回头看,满院子看。再看天,再看地。她觉得她的眼神有些不够用。生命多好,身边的一切都这么美好。包括冯伟业哈腰的姿势。叨烟的模样。吸烟的时候,他微扬起头,半眯着眼睛。尽管她不喜欢他吸烟。可他现在吸烟的模样让她觉得也是可爱万分的。
在靠角落的地方,有一些镶了画框的油画。她走近,拿起来一幅幅的看着。那些刚柔并进的绘画,是一个女人患了绝症以后,向生命呐喊、挑战的一个奇迹。
也正是这个奇迹,让老尤那颗男人僵硬的心,偶尔要柔一下。他是佩服小丽的坚强的,不然,他不会为了自己的妻妹忧伤到这种地步。他说:“小丽她,懂我。”
“我相信,小丽她还没有走。自她来北京给我照顾画廊,我的生意就非常好。我们前世好象就是八字很合的那种。她虽说来北京是为了找最好的医院看病,其实她是在用最大的极限挑战自己。我觉得,她赢了。在她病的那些个日子里,不是我照顾她,其实是我跟她学到了很多东西。”老尤指着墙上那几幅画。
“小丽画的吗?”汝小曼小心翼翼地问。声怕又不小心触痛了一个男人的敏感。
“不是。是我画的。我在教小丽学画画,可事实上,我在跟她学做画,学做人。她的乐观和她的笔墨,都是让我学习的地方。”老尤又唱了起来。一边唱一边归拢房间里的杂物。地毯上乱七八糟,到处都是东西,门旁一堆杂物,显然马上要被淘汰到垃圾箱里去。
有些东西,看上去非常之好,可他不想再要,就全投掷到院子冯伟业的面前。而汝小曼却从老尤刚刚挂起来的那几幅画里面,看到的全是小丽的绘画技巧。这些全然不是老尤的风格。她,的确改变了他。
老尤无法不唱。他的嗓音很宽厚。他的这种感情,汝小曼试着去体会去理解。
汝小曼走到冯伟业身边。冯伟业当时正选中了一只葫芦,那形状很奇特,是在葫芦成长过程中,经过特殊处理过的。那形状特别象一个人握紧的拳头。这个冯伟业收下了,放在旁边。
有一件八分裤,也不知道是小丽的还是老尤的。深色系的,看不出是男人穿的还是女人穿的。款式不错。冯伟业拿起来,看上去很欣赏的样子。“哎呀,这个你也要啊。我害怕。”汝小曼压低声音说。冯伟业赶紧把它扔进不要的行列当中去。
“小汝,小丽有些衣服,不知道你嫌不嫌。要是你要了,我会经常看到小丽的样子。”汝小曼听后,头皮一阵发麻。
“得了,她不敢穿,她害怕。”冯伟业没心没肺地说。一边拣起东西再扔下东西,再眯着眼睛吸着那支烟。
老尤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他很尴尬的要转身。汝小曼也很尴尬:“也不是。他净瞎说。我觉得,一个人的着装风格不一样。其实小丽的服饰不太适合我。”
老尤感激的看了汝小曼一眼。就这样一句话,让冯伟业回到家里就夸她:“我一天不会说话在圈子里是有名的。还是你会说话。你那句话说的太好了。对,一个人的着装风格就是不一样的。”
“当时我生怕老尤伤心,哪有你那么说话的。人家本来以为小丽还活着。纵然我真的害怕,你也不能那样用针扎他的心啊。有时候,我也疑惑,他会那么重感情。而且是对自己的妻妹。我真不敢想象,如果姐夫小姨子之间,真的象所有世人所说,有种不清不白的关系。那会不会是玷污了小丽?”
“小丽的确是给老尤带来了很多灵感。你看他那几幅画,原本我也以为是小丽画的,其中只有一幅让我感觉到是老尤画的。那汹涌的江水,也只有老尤画的出来。老尤在作那幅画的时候,正是小丽做最后一次化疗的时候。他心里的痛苦,是别人所不能理解的。”冯伟业又把电脑捅开,去听郭德纲相声了,然后没心没肝的跟着嘿嘿的傻笑。
汝小曼不免叹了口气。冯伟业什么时候能让她感觉到,哦,终于可以依靠他了呢?
再一次光临老尤的画室,是给小丽烧百天。不止冯伟业和汝小曼去了,洪大周和小丫头也去了。后两者去的时候,正赶上冯伟业带着汝小曼离去。他们是在大门口碰上的。
都有一点尴尬。汝小曼和小丫头谁也没说话。汝小曼连头都没抬一下就走过他们身边。好在洪大周和冯伟业不相识。他们男人之间也就少了不少的尴尬。
小丫头心底有点不解:“她至于跟见到了仇敌一样的吗。”
那天老尤显得有点失态,吃饭的过程中,不止一次高歌。
他说:“我相信小丽会回来看我,也会回去看她姐姐。她尤其会回来看她作过的画。我相信人是有灵魂的,我不管它重几微克几毫克,我知道她是会回来的。”然后,他就唱。他唱信天游,唱黄土高坡上的歌儿。其实,他家在东北沈阳。
“昨天晚上我梦到小丽了。她只笑不说话。今天一大早我就卖了一幅画。我知道,她是给我带钱来了。”老尤显然喝多了。
汝小曼和冯伟业坐上公交车离开宋庄回燕郊的路上,她一声不吭的,在想自己终于亲眼看到了洪大周和他的女人。一块石头终是落了地,再也用不着让它在空中飘了。心里却颇不是滋味。
忽然就想起做梦的事来,她是经常梦到洪大周的。有的时候会梦到他和洪大周一起看流星。天空中有好多好多的流星,快速的滑过她的视线。他们也许是在梦里说过话的,可她醒过来,从来不记得他们说过什么。
梦见洪大周的次数很多,偶尔会梦到冯伟业。就在这样梦的交织中,汝小曼过着一天又一天。
小丫头怀孕初期,反应特别厉害。这让洪大周始料不及,想当初汝小曼怀孕,只不过是如同感冒一样的,就把儿子明明给怀上了。
小丫头这娇弱的身子,让洪大周不知道怎样照料更合适。想当初汝小曼生孩子坐月子,他也是没有伺候过的。想到这儿,他倒是一愣,怎么自己老是拿小丫头和汝小曼比呢。
“你说,汝小曼怎么就看都不看我,就从我旁边走过去了。我得罪她了吗。”小丫头又一阵呕吐,呕吐过后,仍是想着前一天遇到汝小曼的场景。
“你管她那么多干嘛。她不理你就不理你。你又不是要跟她过。用得着把她的一颦一笑放在心上吗。”
“不是,你不懂。我心里总有个结。你永远不知道,我说我们如今连在网上交流的机会都没有了,我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她肯定以为是我把你抢来的。可我没有啊。”
“胡说,我是在我和她离婚以后娶的你,这在时间上都不对。根本谈不上抢不抢。”
“可还是不对,她对我误解太深了。”小丫头又跑到卫生间一阵狂吐,吐到最后一阵饥饿。“我饿了。”
“怎么又饿了?”洪大周对于小丫头一天喊八九遍饿也是有一点点的烦起来。汝小曼当初怀孕的时候,饿了自己找吃的,渴了自己找水喝。从来没跟洪大周叽叽歪歪过。就算洪大周爱小丫头爱到极致,可她天天这样,也让他有了反感。“饿了那有饼干,吃吧。”
“不嘛,不想吃饼干,我要吃菠萝。”
“那东西有啥吃的,吃多了扎嗓子。”
“洪大周,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孩子还没生下,你就这种态度对我,已经不是一天半天了。”
“天啊,我发誓,我绝没有不爱你。”看小丫头真生气了,洪大周没有办法,“好了好了,我现在就去给你找,我找不到菠萝我不回家。”
“得了,找不着,就赶紧回来。我可怕把你丢了。还得带着肚子去找你。又要没完没了的吐。”一想到这,小丫头跟条件反射一样冲进卫生间。她实在是没有了一丝的力量。这让洪大周也有些担心起来。
这天是洪大周的生日。很久没有和洪大周见面,这个周末明明一个人坐车来到了方庄。明明懒洋洋的,不想去,汝小曼就说:“你爸的生日,你应该去给他过。”
“那还给他买蛋糕?不如,我们一块做吧。”明明说。
一想到当年洪大周把蛋糕做到了极致,硬的谁也咬不动,后来就全扔掉了,想想也是怪可惜的。里面又是油又是面粉又是鸡蛋的,全都浪费了。偏明明也继承了洪大周的衣钵,偶尔喜欢跑厨房捣乱。
他先打碎几颗鸡蛋在碗里,又倒了面粉和色拉油,面粉洒的灶台上到处都是。鸡蛋青也打到了盆外面。汝小曼看了就干着急。
偏明明自己就做了起来。汝小曼把这块空间交给明明,让他一个人操作,这也是对他爸的一片心意。
明明毕竟力量太小,打蛋器在他手里使不上劲。汝小曼就帮他打蛋。最后,汝小曼又协助明明把调制好的蛋糕原料倒进托盘。放进烤箱,加温。
当蛋糕出锅以后,明明尝了一口:“还挺软的。有鸡蛋味。”
“你不想想你放了多少鸡蛋。没有鸡蛋味才怪呢。”
不管有没有形,在明明眼里,面里加了蛋加了各种原料,松软可口,这就是给他爸的蛋糕,生日礼物了。
“要不要说这是我们一块做的?”
“不用说了,这是你一个人做的,我只是帮你看着烤箱和时间了。”
到了方庄。看到了小丫头,他管她叫阿姨。小家伙心底在想,我只有一个妈妈。永远不管别的女人叫妈妈。
小丫头从来不会做吃的,再加上怀孕闻不了油烟味,干脆厨房连进都不进了。
“我妈妈做的葱花饼可好吃了。哪天我带给你们尝一尝。”明明在吃饭的时候,把装在微波袋里的蛋糕拿出来。样子不是特别好看,这让明明有一点颓废。“刚做好可好看了,怎么有点瘪了。这是我给我爸的生日蛋糕。”
“儿子,这很不错了。”洪大周拿过一块放进嘴里,又递给小丫头一块,“好吃。你也来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