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山而居、远离繁华的石村,有春燕筑巢,有炊烟袅袅,有老人端着茶水摇着蒲扇在大槐树下下象棋,有满身泥土的孩童心满意足地舔冰棍,也有各家的猫咪相互串门打情骂俏,还有大黄狗汪汪叫。
这些年,为了生计,村里的青壮年渐次迁徙,去到交通发达、灯红酒绿的都市,靠体力劳动来赚取微薄的薪水。乡村生活的恬静舒适,早就难以引发众人的艳羡,毕竟,温饱需求和人本能的向上追求,才是人赖以生存繁衍的根基。
自然,村里剩余年迈老人稚嫩幼童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不过,青壮年的选择依旧无可厚非。不去大地方打工,又能干什么呢?去遥远邻村的非法小煤窑当个挖煤工人,还是伺候家里的几亩薄田,延续祖祖辈辈靠天吃饭的传统?在这个交通不便的村落里,连赶个时髦弄个绿色养殖业,都成为奢望。东西拉不进来运不出去,人再勤劳有什么用?那家里的顶梁柱青壮年又怎么能不走出去!
在蓝甜刚刚学会独立思考的孩童年代,她心里就有一个巨大的疑问:石村的老祖先,选择定居于此,是出于怎样的考虑?要水没水,要地没地,地势高低起伏极大,行走不便,还远离其他村落,唯有一条浩瀚的二十四沟野草丛生,他老人家到底看中了什么?
避难?躲仇家?还是像陶渊明一般隐世?
关于这个问题,蓝甜询问过村里最年长者,也询问过村里人公认的百事通石大爷,不过从没得到过一星半点的答案。似乎对于此事,这是人间的第一次发问,在一个拥有悠久岁月的华夏村落里,这样的发问显得是那么无聊和可笑。
近两年的电视真人秀节目,大方向朝着挖掘人的祖宗十八代方向上发展,好听点说,就是家里的情况需要全方位地展现,若有家徒四壁、妻离子散的悲惨,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不走这条煽情路线的节目,也会大致涉及选手背景,再避讳,也得来个家乡情况的展示。
蓝甜看着现代光影技术制造出来的选手的家乡,清一色的美,常常在想,如果要拍摄自己的家乡,该从何入手?拍摄人会不会觉得,图像没有张力?
环境不美,没水喝,没地种,真心不知道第一个来此居住的老祖宗脑袋里想什么。
正在石象湖边吃烤鱼的仙君,瞬间打了个喷嚏,狐疑地想,风雨二将最近都偷懒不工作,我怎么会有要感冒的前兆?莫非是?
……
时间已过晌午,蓝甜依旧眯着眼睛躺在炕上。胖松鼠枕着蓝甜的胳膊,也在闭目养神。
当然,期间起来跟爷爷合力做了刀削面当午餐,不过是吃过饭后又躺下了。褥子和薄被早已叠好放柜子里了,在这个村子里,大白天铺着褥子盖着被子睡觉的,除了病人,会被乡亲们耻笑。蓝甜可不想家里突然来个串门的,问自己得了什么病。自己好胳膊好腿的,可不想跟病人有什么牵连。
其实,蓝甜早就睡醒了,只是慵懒地躺在炕上,迎着暖暖的阳光,享受乡村静谧时光。好吧,说实话,是想是不是自己家乡石村老祖先有什么神秘背景,自己的迷糊小仙身份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想啊想,越想越乱,越想越不真实,与世无争、觉得平平淡淡才是真的自己,怎么会有如此波澜壮阔的奇遇?
仙界选人也太不靠谱了,怎么会选择自己这样一个凡人中的凡人。
难不成是自己的运气?运气这个东西,太过于虚幻,蓝甜从来就不是一个运气女神眷顾的人。前世的任何一点成绩,都是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换来的,甚至可以说是打折兑换的。抽奖、刮刮卡,无论中奖率多高,蓝甜都不去尝试,因为注定是花钱买心疼。
而当下,自己竟然成了神仙——迷糊小仙,还有了一只口吐人言的松鼠相伴,还说是什么守护者,读心术,记忆力,事情的发展节奏,完全是天上掉馅儿饼的节拍,四面八方透着一股诡异。
难不成,是仙界大佬无聊透顶了?拿自己开涮?扯扯胖松鼠的尾巴,小胖也不知道是醒了还是直觉反应,翻了个身子,就继续一动不动了。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蓝甜想,要是这么算的话,上帝他老人家今天肯定笑的满脸都是褶子了。不过,如果,按自己是仙儿来思考的话,嗯,该怎么算。
不觉已近黄昏,蓝甜优哉游哉地起床,下炕,收拾东西。从外屋传来一阵葱花鸡蛋香,蓝甜知道,是爷爷在准备晚饭了。
在外省漂泊多年的蓝甜,心里暖洋洋的,生活不就是这样,柴米油盐酱醋茶,亲人在侧,饭菜相伴,足矣。当然,这也更加证明了蓝甜确实是一凡夫俗子,缺少家国天下的胸怀,更无舍我其谁的霸气。
至于故事发展到后来,蓝甜在魔、妖、仙中斗智斗勇,她仍觉得自己是大海中的一滴水、戈壁摊上一粒沙,那些精彩的篇章,不过是担当的演绎、自然法则的使然。
吃过饭,爷爷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手绢,一层层展开,是几张平平整整的100元钞票。把手绢放在双腿上,爷爷开始数钞票的数量,从上到下,三张,从下到上,三张,数完后,爷爷递给蓝甜。
蓝甜知道,这是爷爷给自己准备的生活费,这钱来源于贫瘠土地生长的粮食,来源于爷爷养的母猪下的猪崽儿,还有村里给高寿老人的生活补贴。以前爷爷基本上是每个月给自己200元,这次,可能是觉得快高考了,需要补充营养,多给了自己100?
前世已经上班挣钱领工资的蓝甜,很不适应爷爷给付自己生活费的行为。虽说自己现在是个彻头彻尾的高中生,毫无经济来源,可看着这钱,这生活费,蓝甜心中充满了罪恶感。不劳而获的自己啊,有何颜面面对一个勤勤恳恳的80老人?
“吃点好的,买点牛奶,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就有出息了。”爷爷的教诲传来。
蓝甜一怔,考上大学就有出息了,还是一句多么久违的话,朴素善良的爷爷,曾几何时,我也是这么想的啊,大学啊。
蓝甜接过爷爷递来的钱,心里暗下决心,从现在开始,再不花爷爷一分钱了。300元足以撑到高考结束,考完试,就挣钱去。有手有脚的,让一个80岁的老人养着,算是怎么回事。
洗过碗筷后,蓝甜往书包里装了些干膜片,看了看时间,走下山坡就差不多能来去杨柳县的车了。于是跟爷爷告别,又嘱咐了胖松鼠几句,转身出了家门。
爷爷挪着八字步,跟在蓝甜身后,也往出走。
蓝甜知道,爷爷会站在院门口看着蓝甜离去,遥望蓝甜的背影,直到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