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萧卿言依旧怀疑君玹夜此番出谷有什么目标,却还是不得不从这一刻起放弃继续追问和试探。上次的无疾而终,如今他是遇到了比君玹夜出谷目标这件看不透的事情更需要关注的事。他去看了一眼累得满脸疲惫的君玹夜,两人坐在一起聊了一些别的话题,他便带着更多失望坐在书房内。眼睛盯着手中刚刚得到的消息,却是为别的事情发呆。
这段时间兴许是受到薛宁书几个年轻人的影响,君玹夜出游的兴致特别高,也好像要将这么二十几年来憋在金圣谷的愤懑都发泄出来一般,只要决定了去处,便恨不得马上起身前去,闹得他对这位知己都担心起来,可是问他,却只是一句:“没有看过,看看游玩一番,你不是劝我看看外面的世界吗?”天知道当年他说的话,现在却是堵了自己的嘴。
那三个小子加上一个西轩,倒也不会让玹夜受累,倒是手中的消息让他暗了眼神。金圣谷主出谷,从玄机阁这个消息传出开始,一直蛰伏的焰魔教开始蠢蠢欲动,而一直以来与磬延盟敌友不分,关系不明的拜火教也暗自进入中原,目的不明,让他顿时头大,况且不明所以出现在大岳,偶然与君玹夜认识,现在又住在磬延盟内的墨阁三少爷,跟在他身边两个分量不轻的年轻一辈,都让他感到了此番君玹夜动作的不寻常。
君玹夜啊君玹夜,不得不说金圣谷果然是惹是非的所在,也是引得四方涌动,意味不明的源头啊。虽然将他放在这样一个位置很不地道,也说过相信他不会做出与磬延盟冲突的事情来,但是已经将身边的人,磬延盟放在首位的人,却不得不将这么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与君玹夜联系起来。比起金圣谷,君玹夜这三个字对现下江湖中不管任何势力都更有吸引力不是吗?
就算是他磬延盟,不也对这么一个人背后牵系的势力有所觊觎吗。可是他的好友,却不是被利用的工具。为私为利金圣谷,谁得到他的支持,便等于得到了金圣谷的帮助,然而金圣谷岂是这般容易便依附于谁的。单纯作为医者恐怕还受到影响威胁,可是金圣谷不一样。
他背后有杀谷,医者身边都会有一位杀者跟随,只要有所异动,便是生与死的一线之隔,他也知道君玹夜身边一定有一个杀者,而且恐怕不止一个,他的人没有感觉出来,更没有查出来,可见金圣谷这么几十年来的名声并不是拿来开玩笑的。而惹怒了金圣谷,等待的便是无尽的杀戮。杀谷会不计代价的展开暗杀,制造事端的人,谁也免不了罪责。而一直都保持神秘中立的金圣谷,谷主君玹夜为什么出谷,便是一个无法解答的谜题。医者还没有什么,可是谷主就不一样了。
“玄机榜首,金圣君卿”,他这副身体还出来搅浑水,究竟搞什么?!
揉了揉发疼的眉心,他现在开始担心君玹夜的安全了。那么一个玲珑剔透的人,又怎么不知道他这一出谷带来的种种弊端和危机。治病救人?这么一个理由连最单纯的人都不相信,现在搅出来的这么一点浪花就足够看出今后会有什么后浪了。只是……他觉得头更疼了。他现在为了当年之事要对付焰魔教,若是此时君玹夜插手,却是该如何是好?
“这般烦恼犹豫,倒不像是我认识的萧卿言了。”一声淡然轻语,便像是勾起了一阵风,让人眉眼一凛。萧卿言的书房并不是谁都能够进来,能够站在这里的,不是这位在磬延盟毫无顾忌的君玹夜又是谁。他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要放在萧卿言面前,看着他变了的脸色,扬起了好看的眉。“可不要怕苦哦。”萧卿言怕苦的毛病从小就没有变过,而看他吃药可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那种眉眼都纠结到一起比打他还痛苦的神情,想想都好笑。可是现在怕是不那么容易看到了。他笑着看萧卿言带着苦大仇深的将那碗要喝下之后,才拿了一个橘子放到了他手里。
“玹夜,你告诉我,这次出来是为什么而来。你用出来走走散散心利用养病什么的都是骗小书那种小孩子的,对我可没有任何用,还有,我决定对付焰魔教了。”果然,说完这句话后,君玹夜神情明显变了变,虽然短,却让他看得清楚。
“你是怕我出手?”
“金圣谷规矩,救治之人除非自裁,否则金圣谷护他周全,别人不知道,又怎么会逃过我的耳目。”是的,在金圣谷他就问过,也曾经想过如果有人继续报复他,金圣谷会不会放弃他,可是那个看起来很慈祥的老者说,除非自裁,那么他什么都不用在意,金圣谷会护他周全,所以才有今天这么一问。
“啊,是这样没错,我还记得,你到长安来,而不是会墨阁,是因为幽阎的一句话。”
“表面看到的,不一定便是事件的真相,有时候真相需要抽丝剥茧,才能够看得清楚明白,有时候需要站在旁观,才能够看得清晰,而这件事,并非这么一段历史的结论便可以总结,还需慎重。”抬头看着他念出了这句话,萧卿言淡淡道,“所以说,你还是要保住墨伏尧了。”
并没有应着他的步伐回答这些问题,只见君玹夜唇角一扬,笑道:“你为什么来这里?为了找焰魔教,找墨伏尧复仇,还是为了别的。你相信你的二婶做的事情,相信你的二弟背叛墨阁,动手杀你的母亲吗?”
“玹夜……”是了,他不光是为了复仇,不光是为了仇恨,而是真相,是一个可以给所有人交代,让牺牲者,背叛者,欺骗者都心服口服的答案,而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那个温文儒雅,恬静自信的弟弟。“我信他。”
“不,我不信那些我没看看清没有明白的东西,我信他!”一句我信,一句我信他,让多少辛酸汇集都变成了一股淡淡的暖流,而后流转全身,温暖了整颗心。当年那个现在的墨阁之主能够信一句“我信他”又怎会有那样的惨烈,那样的悲哀,又怎会那般累及无辜,凭白让那么多人受冤含恨的局面。信他,信那个少年没有参与反叛,还是信他们是被牵累。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真正重要的,只是这么一句话,就像是一盏明灯,照亮了那一条满是黑暗惊惶的路。
如此,就算功成身死也毫无遗憾了吧。
君玹夜深吸了一口气平息胸中的一口郁气,才看着对面的人脸上有些慌张,双手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来扶他,就那么直直的放在半空,收也不是,扶也不是。刚才看君玹夜捂住胸口萧卿言便后悔了,他怎么能够因为个人私怨便迁怒面前之人带上了杀气呢,面前之人怎么能够受得住!
“我,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不应该,不应该对你发火的,只是想到你要去护着那个杀父仇人,我便……”
“言,君玹夜什么时候这般柔弱了,放心,我没事。倒是你,这般小心翼翼是为了什么?难道对你来说,君玹夜的信任值这么快便开始减弱甚至不存在了吗?”幽蓝色眼眸暗沉沉的盯着面前的人让萧卿言不自觉的泛上了一抹内疚。他说过,相信他的。
“你别跟我说,你不会保护他?”还是回到了最初的那个问题,对墨伏尧这个人,他依旧不愿意听到从君玹夜口中得出来的庇护,这些都太过让他难做了。
“这个问题,你很快就会得到答案,反正对你来说,并不算坏消息吧。”笑了一声,对萧卿言这般关心他还是带上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担心和怀疑,不满与信任,纠结的情绪,让他看到了一个真正的萧卿言,而不是带着冰冷面具的人,这个人,在他面前还是以前那个海一般宽阔的人啊。
“我……”
伸手打断了他即将开口的话,“对了,给你看一样东西,这是闲来无事时在一个人身上拿来的。”他拿出的,正是上次在华山城那个虬髯大汉钱袋中的物件。因为他们离开,那个人后来也没能找成薛宁书他们的麻烦。他找人做了一枚一模一样的放在钱袋扔在他必经的路上,随后也就只是跟踪而已,不过价值已经不大,因为那人发现信物不对后便撤了。
接过手中信物之时,萧卿言瞳孔一缩,看了看君玹夜,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这可是教主的印信。”如果没有看错,确实是用来执行特别任务时才有的教主印信,可是看起来又不是这般简单。
君玹夜笑了笑,摇头,“这可不是教主的印信。拜火教教主印信带着明显的五色,可是这一枚并不是五色的,你可不要被其中细节给欺骗了。”抬手在梅花形状的印信上指了指,其中一角并没有图形,五色令并不是说五色,而是五种图案,教中教主执掌五色,圣女四色,长老护法三色二色一色,随后的便只是一些标记了,而这个看起来只是四色。
“目的不明,更多的是疑惑了,是圣女自己,还是教主授意?”
“恐怕首先还是试探,静观其变吧,你要进攻焰魔教,可得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