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要拔开草丛,那“嗖嗖”的脚步声和狂乱的叫声突然一阵风似地远去了。电筒的光也随之消失。
原来,百米左右的一片坟前,摆放有新鲜的鱼肉之类的供品,这些狼犬被鱼肉的味道迷惑,纷纷跑去咬食。不然,早已嗅出三人的所在。
三人在里面只听见那群人的脚步声杂乱起来,似乎洞前、头顶、前后左右都是脚步声,想是他们仍在四处寻找。
很快,这群人便发现了他们的狼犬在另一个方向,也都赶往那边去了。
这时,一只猫头鹰突兀地一声长叫,扑愣着翅膀“嘭”地一声飞走了。穿制服中有一个被吓了一大跳,“啊哟”大叫了一声。
天已经完全黑了,其中一人粗着嗓门吆喝了一声,那些脚步声很快便越发地远了。
一会儿,人声和狗吠都听不见了。
雷雄不明就理,有些婉惜,也有丝毫的庆幸。若真打起来,以自己的武功必然是会赢的,肯定会把他们打伤,但是从此要么逃到另一个城市,要么卷进这个纠纷中来,那也都不是他所愿的。
三人出得洞来,郦云奄奄一息,泪流满面。
雷雄扶着郦云在地上坐了,突然觉得心中如针刺一般,在茫茫的夜色中,难过得说不出话,只觉得恐惧。
成人杰背过脸去,一拳打在一棵松树上,树干发出两声闷响,掉落一些松针。
郦云微微笑了一下,看着雷雄,低声地说:“大师兄,你把头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雷雄俯下身去,用胳膊挽了她头颈,将耳朵贴在她嘴边。
郦云抓着雷雄的手,忍着泪水,说:“大师兄,我只怕是要死了。”
雷雄看着她眼晴,心中一阵剧痛,轻轻地说:“不会的,你什么都不要说,明天就好了。”
郦云喘了几口气,娇弱无比,却欲言又止。
雷雄急切地叫着:“小云,你没有力气,就别说话。”
郦云下了很大决心,终于艰难地说:“大师兄,如果我这一次不死,我只想有一天能嫁给你做妻子,为你洗衣做饭,生儿育女。你愿意娶我吗?”
雷雄吃了一惊,自己与郦云从河塘中学开始同学,直到赤山武术学校,六七年来,从未想到男女之情。即使有时郦云在自己面前任性撒娇,他也当是女孩儿使小性子。现在,郦云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他一时张口结舌,尴尬异常,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雷雄一抬头,正对上成人杰的面庞。虽然在夜色中看不见他的神色,但雷雄敏感地觉察到,这神色很复杂。
雷雄和成人杰同在山里,更是自小玩到大,二人之间默契有加,亲密无间,平时嬉笑怒骂无拘无束,从未经历过这样微妙而又不安的气氛,二人都不说话。
郦云的气息渐渐弱了,轻轻地说:“我认识你以后,就喜欢跟着你,原来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没有哥哥,把你当成了哥哥。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原来一直是喜欢你,爱你。我好怕,怕不能再和你在一起。”
说到后面几句,气如游丝,她干脆闭上了眼睛。
但是在这个时刻,她的每一个字,在场的这两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而且深深地印在了心里。
二人心中恐惧加深,同声说:“小云,师妹,你振作点!”
郦云微睁着眼睛,嘴角带着一丝浅笑看着雷雄。
雷雄心中涌过无数个念头,他以为郦云和成人杰互相爱慕,自己只是个大哥,却从没想到原来郦云心目中的人是自己。他不知如何开口,看到郦云楚楚可怜满含期待的模样,突然觉得这个问题千难万难。想起都是因为自己,才让她受这些苦,心中很是不忍,眼中泪水滴下来,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郦云甜蜜地笑了一下,说:“真好,只是我就要死了……。”
雷雄心中一阵酸痛,大声说:“不会的!不许胡说,你振作起来,明天就好了!”
成人杰急急地抓过她的手,眼中含着泪,说:“师妹,不能泄气,我们还要衣锦还乡。”
郦云靠在雷雄怀里,露出满足的笑容,脸上挂着泪水,声音更加小了,说:“大师兄,我好想我爸妈。都是我连累了你们,如果我死了,你会找别人做妻子吗?”
雷雄一句也听不进去,握紧了拳头,掌心发热。此时此刻,哪里想到以后会怎么样,只盼着她立马好过来,忍着泪水,仍然不住地安慰她。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跟着一声巨雷爆炸一般地响起。
成人杰仰头看天,百感交集。他忽然蹲下来,抓住雷雄的衣领,说:“大师兄?你要我该怎么说你?你什么都比我强,我跟着你也心甘情愿,我们出来受了这么多磨难我也没有怨言。可是师妹是我的啊,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你为什么非要和我抢?现在她都这样了,你该满足了吧?”
雷雄惊诧地看着成人杰,二人目光对视了片刻。雷雄说:“成人杰,不是这样!快点救小云,难道真的要坐以待毙?”
成人杰一愣,推开雷雄,抓起郦云手臂往自己背上拉。
这时,又是一道电筒的光自坟地外的田间射过来,照在三人的脸上。
雷雄心里又是一惊,不知道来者何人。俯身捡了一个石子,一弹,“啵”的一声,玻璃镜破碎,光亮瞬间熄灭了。
又一道闪电亮起来,雷雄就着这光看了一眼,打电筒的人戴着斗笠,穿着雨衣,肩头扛把锄头,赤着双脚,是一个农民。
雷雄心中一宽,奔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恳切地说:“师傅,请你救救我们,我师妹病得很重。”
那农民说了几句话,雷雄却一句也听不懂,急得团团转。
成人杰马上背着郦云来到他面前,指了指郦云。
那农民看了郦云的样子,把了一下郦云的脉搏,摸了摸她的额头,趁着闪电光,翻开她眼皮看了一下。
雷雄和成人杰也就着这光看清了他的面容,原来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农。
二人对望一眼,心中都是一喜,原来这人还是医生!但二人的眼神稍一碰触,成人杰就把目光移开了。
瞬间,豆大的雨点噼哩叭啦地砸下来。
那老农指了指山洞,示意大家一起进去。
“这个姑娘只是中暑,不过很严重。她的体质先天虚弱,再加上劳累过度营养不良,内心恐慌,又逢高温。”老农用有些晦涩的普通话说着。
二人同时问:“那怎么办?”
那老农说:“我回去给她熬些中草药,清火祛热,让她好好地睡一觉,明天就会好一大半了,不过还要好好地调养几天。”
他说的普通话非常别扭,虽然他说时一字一顿非常吃力,但他的意思却是两个年轻人半听半猜出来的。
老农微笑着说:“你们的运气很好,要是这姑娘拖到明天,就不好说了。”
雷雄心中苦笑:这运气还很好么?自踏出家门,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利的。还好,师妹总算是有救。
成人杰说:“老伯的大恩以后一定报答!”
雨停了,那老农从洞中走出来,说:“我这就回去熬药,好了就送过来。”
雷雄觉得有些不妥,说:“我跟你一起去,免得您老人家又跑一趟。”
那老农微笑着说:“后生,你是怕我不来了么?”
雷雄见自己心事被他一语道破,也只得点头承认。自己平时可不是这样不肯相信人,实在是这一件事人命关天。好不容易抓住了一线生机,在这异地他乡的雷雨夜,真不亚于佛陀救难。
那老农一边走,一边回过头说:“不要跟着我!你要是真想帮我,就把菜田里的水都排干净。”
雷雄心中无奈,只得停下脚步,说:“我不跟着你,你要尽快赶来,我现在就帮你排水。”
他捡起老农放下的锄头,在田边低处挖了个缺口,水顺着沟渠缓缓地流过。
成人杰坐在地上,将郦云横抱在胸前,贴着她的脸,眨也不敢眨,生怕她在一瞬间就消失了。
郦云脸上冰凉,直冒冷汗。雷雄过来拉着她的手,成人杰抬起头来,对他吼道:“你滚开!”
雷雄放开手,看看这两个人,想起幼时的许多情节,心中一阵酸楚,也不再说话。
因为下过一场大雨,空气中有一股清爽的气息,月亮也从飘散的乌云中探出了头。明朗的月色下可见山下整齐的田地。山风吹来,天渐渐凉爽了,只是树影摇曳,朦朦胧胧有如鬼影。
除了风,四周没有一点声响,寂静得让人窒息。旁边几座坟头上的黄纸被雨淋湿了,耷拉在地上。
树林中偶尔传来几声夜鸟的叫声,凄历而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