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包袱里的金银珠玉一堆一堆地塞进怀里、袖子里,然后又说:“吉末,你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吧!”
我原本突然想笑的,因为我确实没有见过那么多钱,可就是见不惯他那得意的神色,开口道:“岚比你有钱多了。而且她用一张写字的布帛就能换你一堆珠宝!那种布帛多好啊,又轻便又好带。”
他瞪了我一眼,像看一个傻瓜一样看着我,说:“你傻啊!偷来的东西怎么能去换银票!”
我愣了愣,张开嘴就要叫“捉贼”,他就急忙伸手来捂,说:“别叫,别叫,拿自己家里的东西,不完全算偷……啊呀!”
他突然松开捂住我半张脸的手,急忙蹲下。我低头一看,暗叫可惜——刚刚他抽手太急,袖子里的珠玉被甩了一地,碎了大半。
他手忙脚乱地捡起来,塞到我的怀里,又塞到自己的怀里,刚拉着我走两步,却因为东西太重,又掉了一地,那些本就开裂的珠玉碎得粉碎。我们手忙脚乱地收拾了半天,他终于忍不住终于一甩手,拉起我,说:“算了,不要啦!开个店赚回来就是!我可是从小就学习如何开酒楼呢!”
我仔细想了想,对他说:“开酒肆的话经常会亏本,得要好多年才赚得回来。”
说完,便被他眼睛突然闪现的亮晶晶的光芒吓了一跳,他似乎惊喜地笑了起来,我不明所以,也只好跟着他傻傻地一起笑。
我们回到了大路上,听到哒哒的马蹄声朝我们赶来,回头一看,竟是旎以靡。
马车停在我们面前下,他依旧是那副讨人厌的表情,眯着眼对我说:“上车吧!羽林卫在后面追呢!”
阿琅回头看了一眼,怪叫一声,立刻推着我上了马车。
我抚着撞上车窗摔疼的额头,还没来得及抱怨,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波澜不惊的语气中有了一丝讶异:“吉末?”
我错愕地抬起眼,竟然是岚!
“岚醒了?”旎以靡牵着缰绳回过头时,岚的表情有些无奈,她似乎后悔开口叫我。
阿琅扯了扯嘴角,喃喃道:“她不是要晕三天的么?难道放了太久,药效过了?”
“……”
岚扶了扶额头,然后又看了看我和阿琅一脸狼狈的样子,叹了口气说:“城门一直关着,我们出不去的。”
旎以靡回过头,眼神有意无意地掠过我,回答道:“张珏有通关的铜鱼。”
岚微微皱眉,喃喃道:“他这是要我们再帮他一次啊!”
我正在想着岚说错了,是张珏要帮我们才对,阿琅却突然怪叫着跳起来,说:“羽林卫是来追你们的,我们上来干什么啊!停车啊!”
旎以靡把车停下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四周静的出奇。
阿琅拉着我刚走下马车,就冲出的一群长矛金甲的羽林卫,将我们团团围住。
“你们要挟持昭宁公主去哪里?”为首的那个羽林郎大声喝道。
“我要出城。”见到岚下车后信步上前时,那个羽林卫仿佛吃了一惊,又见碧眸紫发的旎以靡一直扶着她站在她身边,迟疑着开口道:“殿下您为何要与这些番邦蛮夷为伍?”
岚神色一动,仿佛压抑住了什么伤心事,露出和旎以靡一样的笑意,道:“我乐意。”
话音刚落,“吱呀”一声哪里的大门缓缓地打开,瞬间点起的灼灼的灯火几乎照亮了整条通衢。我这才发现这里是玉宇琼楼,离长安城门尚有百丈距离!
“公主,玉宇琼楼就在这里,改日大驾也未尝不可,何必要为难李将军呢?”
我回过头,看见一个人站在光芒的中间,逆着的光线掩盖了他的表情,但我能猜到他的脸上一定依旧是面容坚定,神采飞扬。他突然垂下双手躬身作揖,腰带上缀着的玉佩和蓝色璎珞铮錝作响,而他身后那个聘婷挺拔的女子,好像正神色温柔地凝视着他——她就是若漓?
我心中一酸,低下了头,发现阿琅捏了捏我的手,却始终没说什么。我知道他的意思,于是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却正好看见岚仰着脸,甩袖负手道:“备马。”
为首的羽林郎还没来得及说话,岚已经倏然翻身,纵上他身后的人牵出的枣红色骏马,他只能紧张地挥挥手,让羽林卫迅速将岚围起来。
可岚神色不变,只是扯着缰绳慢慢在我面前停下,然后伸出手,长长的袖子垂到我的后颈,柔软但是冰凉。“照顾好吉末。”
我抬起头想再看看她,却发现漆黑的眼眸停驻在张珏那边,嘴角扯着一丝薄凉的笑意,还没来得及看清,她就已经松了松缰绳,在长矛白羽的金甲羽林卫的拥护下慢慢地离开。
我望着她骑着马渐行渐远,单薄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如此孤独,如此失落,让我几乎不敢相信她和那个潇洒从容的驼队首领是同一个人。在我的印象里,她从来都是巧妙地摆脱危机,做成她想做的事!她就是山中的风,惬意而且自由——原来,她也会有无奈的时候!
就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岚的时候,她突然调转马头,袖中寒光一闪。一阵高昂的马嘶后,哒哒的马蹄声被空旷的街道渐次放大,沉睡在黑夜中的长安城仿佛突然被唤醒来:弓弦的声音连续不断,四处的箭雨嗖嗖地袭来,羽林卫大乱!
我看不清她的神情是否依旧从容不迫,只见确定这个弓身匍匐纵马疾驰而过的人正是我认识的岚!月白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漆黑的长发在火光中缠绕飞扬,她紧紧地抓着缰绳,唇角微动。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眼,只顾着读出她离别前最后一句无声的“再见”,几乎听不到流矢的啸声,也看不见拦住羽林卫的那铺天盖地的羽箭,甚至没有觉察到阿琅已经把我拉往玉宇琼楼。
“又是那群卷毛!”旎以靡抽出袖中的短刀卸下马车,很快追了上去。
漫天的箭雨马上就向我们袭来,那是让所有草原上的射手都赞叹的连珠神弩!羽林卫很快列阵,有序地朝着我们涌来,我们只得躲在玉宇琼楼前的石狮下。
阿琅将我护在他的怀里,突然伸手摸了摸我头上的发髻,笑着说:“原来她刚刚拿走了你的一枚发簪。”我靠在阿琅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中也渐渐安稳起来——这感觉像极了当年第一次见到张珏……我突然想到张珏!他还站在中间,他很危险!他好不容易才和若漓在一起!
阿琅仿佛意识到我的僵硬,在我耳边轻轻道:“他必须受这一箭,因为张家已经遭到怀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