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仪在和音殿昏倒，急请太医调治。娘子是否要前去探望？”
苏湘沉吟问道：“皇后娘娘和郑婉仪过去了吗？王昭仪得了什么病？”
“皇后娘娘只派人慰问，倒是郑婉仪娘娘和张修仪娘娘特地向皇上请旨前往探病。”
“想必她们商量得热闹，我何必去趟这个浑水？”苏湘随手拢了拢头发，吩咐影言：“备一盏清热去火的凉茶，我要去坤宁殿探望皇后娘娘。”
王洛芷挑现在生病，少不得要在皇帝面前撒娇扮弱，表明自己并未失宠。只要皇帝流露一星半点怜惜之意，都将助长王洛芷的气焰。想起王燕莹端庄和善的面庞，苏湘微生怜悯，相比王洛芷和郑明瑶，皇后实在仁善得多。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苏湘一眼扫过王燕莹愁苦忧伤的神色：“夏日炎热，臣妾特送上冰糖银耳莲子羹一道，望皇后娘娘心火尽消，凤体安康。”
皇后愣了愣，浅浅一笑：“有劳蔡美人惦记。长门寂寥，清风穿堂，何来心火，白白让妹妹费一番功夫。”她指着身边的座位，诚心诚意：“妹妹不如过来和我说说话罢。”
豆蔻年华即失宠，长日无聊唯有清风明月相伴，纵有火气，也早被冷成冰了。皇后并非无怨，却碍于身份不得不戴起大度雍容的面具，比郑明瑶、王洛芷可怜不止一分。苏湘想着，出言安慰：“心境不安之人常做动荡之事，娘娘平和稳重，又有皇长子相互慰藉，大可放心。”
皇后长长叹了一口气：“皇长子年幼，未知将来如何，只怕更让我忧心。眼看后宫妃嫔如过江之鲫，皇上子嗣必将兴旺繁盛，我纵有心护卫皇长子一生一世，也怕力不能及。”
历史上废后的例子不胜枚举，再安慰也无济于事。苏湘坐在皇后身侧的梨花木椅上，一眼瞥见她发鬓蜿蜒几缕白发，更生感慨：“花无百日红，妃嫔愈多、雨露愈散，娘娘之位愈坚，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世事难测，娘娘不若放宽心境，静观其变。”
“静观不难，只怕有人时时投石于池水之中，看不得心如止水呢。”皇后苦笑，随手捡过一把团扇：“妹妹看看，这是郑婉仪送来恭贺皇长子病愈的礼物，做工精细，让我说什么好？就算皇上看了，也只会夸她心思细腻，哪里会想到我！”
苏湘无奈摇头：“‘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郑婉仪日日读书不辍，连班婕妤的《怨歌行》也信手拈来，当真进步不小。”明月高悬，雁影双双，栩栩如生飞上素白色的扇面：“亏她用心良苦，当真是嫉妒娘娘快要疯魔了罢。”
“她隆宠日盛，何必来嫉妒我？”皇后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丝笑容：“妹妹好心来看我，却听了许久的丧气话。我看到美人总想起娘家自小长大的两个妹妹，分外亲切，不知不觉就把心里的话说给美人听。妹妹若无事，不如陪我用两道小菜，咱们多亲近亲近。”
竹笋烧海参，鲜笋火腿汤，甘笋兔肉粥，不多的菜色中便有三样与竹笋相关。苏湘随口闲聊：“娘娘似乎喜食竹笋，花样繁多，倒让臣妾家乡不远的新昌竹笋清香甜美，亦是臣妾心头所好。改日请娘娘品评一二，不知可好？”
皇后不好意思笑了笑，想起当初百般争宠，唯恐脸盘圆润不合赵佶心意，千万百计去除水肿，面色微红：“早年刚入王府，水土不服面颊易浮肿，太医建议多食竹笋消肿化痰，渐渐养成习惯。现在三餐但凡不见笋，倒有些吃不下饭了。”
“臣妾听闻有一道菜名岁寒三友，取松子、梅条、竹笋共调，清利爽口，别有韵味。”苏湘见她直言不讳道出争宠往事，唏嘘之余存心纾解：“文人多爱竹，食笋亦风雅，娘娘何必过谦。”
皇后笑吟吟望着苏湘：“那就劳烦妹妹备下此菜。重阳佳节我在坤宁殿宴请皇上品评，我亦借光一尝，岂非大妙？”
苏湘知她有意为自己与皇帝撮合，感激一笑：“臣妾恭敬不如从命。”
“影言，你记不记得皇后娘娘给我看的扇子上绣了什么？”一出坤宁殿，苏湘便收起笑容，郑重其事地问道：“我总觉得事情不简单，郑婉仪绝非讽刺而已。”
“似乎是一句诗。”影言不甚确定：“娘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感觉罢了。”送扇若只为羞辱皇后不得宠，未免太过无聊，郑明瑶到底想干什么？苏湘低头沉吟喃喃自语：“‘洞庭一夜无穷雁，不待天明尽北飞。’有何玄机？”
